羊一總覺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在潼關與師弟呂巖和阿碧分別之后,羊一就去了華山,先去張超谷看了看陳摶,這里是陳師弟的埋骨所在。
119年前,羊一在福寧殿砍下了趙匡的腦袋,然后就和周瓔珞直接去了大理不老長春谷。此后又在蜀山與愛徒李逍遙分別,翻越雪山向西去了歐羅巴。
119年之后,他才又回到關中看望陳摶師弟。
華山北峰上的云臺觀還在,但已經有些破敗了,觀中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道士。119年前陳摶仙逝之后,他在云臺觀的徒子徒孫很快也就散了。
幾十年前,中原江湖上有一位名氣不大的耍劍高手,自稱火龍真人,真實姓名沒人知曉。火龍真人的年紀不小了,他說他是陳摶的徒弟。羊一知道這不可能,通過劍術風格分析,他感覺這個火龍真人更有可能是李逍遙的半路弟子。
李逍遙給太多人傳授過武術,其中難免良莠不齊,但太壞的后來也都被他親手誅殺了,所以火龍真人應該不算太壞。
十五年前,火龍真人云游到河中府,被呂家奉為上賓。呂巖的劍術就是跟他學的,學了三年后火龍真人死了。
呂巖的外形氣質很像袁天綱,但內在卻又是一個活脫脫老張頭似的人物,騙起人來比老張頭更神情自若,讓你不由自主就確信無疑了。
如同老張頭一樣,呂巖如今也是大宋的活神仙。他說自己出生于大唐貞元年間,已經快三百歲了。這個說法,顯然比老張頭的三千歲收斂了很多。
李隆基為什么相信老張頭的胡說八道,現在的趙宋官家就同樣原因相信了呂巖的故事。
呂巖說自己的道法師承漢朝仙師鐘離權,而且是漢鐘離親授。他說他先后有過兩位道侶,如今都升仙做了仙女。
當然,這些都是呂巖對別人說的,對羊一沒有必要也來這一套。
呂巖,字洞賓,道號純陽子,遇見羊一時25歲,風華正茂一表人才。是來到這個世界近五百年的羊一遇到的第四個師兄弟,也是第四個能讓他完全信任的人。
羊一問過呂巖,為什么天下修道者萬萬千,卻只有老袁、老張頭、陳摶和小呂你們四個可以一眼看出我是死人?為什么只有你們四個的道命與我相關?
呂巖說他不知道,但每個修道之人的道心修成之后,便會開始感知道命,只有完成了道命,才能修成大道。修道之人能修成道心者,萬中無一,而每個人的道命也各不相同。
呂巖說:“師兄,我的道命就是你。你要尋找回去的方法,我就會像天罡子、通玄真人和扶搖子一樣,協助你尋找。”
云臺觀只有一個極小的院子和三四間房,有些屋角都已經破損漏雨了。羊一給了老道一些銀兩,讓他去雇幾個匠人背些磚瓦上來修一修,然后他也就順理成章在破道觀里住了下來,等待小呂護花后返回。
華山險峻陡峭,極難攀登。自古華山一條路,北峰是這條路上的第一座峰。華山五峰,其余四峰都遠高于北峰。
羊一在山上等了一個月,算算小呂也差不多該回來了。這一個月里,羊一閑來無事也時常在山中閑逛。
這一日,山中下著蒙蒙細雨,羊一來到千尺幢上方一處巨石平臺遠眺,只見山中雨霧升騰,宛若仙境。這樣的畫面,適合吟詩作賦,但對于羊一來說,沒什么比練一通拳腳更為痛快。
華山因為其險峻,游人和訪客稀少,這也是云臺觀香火難以旺盛的最主要原因。經常十天半個月不上來一個人,羊一也不擔心別人打擾自己練武。
脫下長袍和上衣,扎緊闊口褲,光著膀子練了起來。拳風過處,激蕩雨霧四散,樹木搖曳,羊一打得好不過癮。
突然,警覺性極強的他收勢停下,看向五十步之外的千尺幢出口,那里果然站著一個人。
四五十歲,身材魁梧,長袍下綁腿扎腕,很清晰的習武之人裝扮。而且從極其陡峭、號稱有千尺高的一線天千尺幢攀上來,卻依然氣息均勻,顯然很不簡單。
“好功夫!”來人先高聲喝彩,然后朝著羊一走來,又抱拳施禮。
“小兄弟,好功夫。這一套羅漢伏虎拳雖然尋常,但被小兄弟施展出來,卻盡顯威武霸道,實為我生平僅見,佩服佩服。”
“小兄弟如此好功夫,想必江湖中絕非寂寂無聞。敢問好漢高姓大名?”
羊一無端被人打擾了練武,心里頗有些不快,便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皺著眉頭反問:“你又是何人?”
“哈哈哈…”來人不以為忤,爽朗一笑后,再次抱拳:“灑家關中周侗。”言語中鏗將有力,顯然對自己的名字頗為自信。
羊一對大宋武術界并不了解,他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便敷衍著也拱了下手。“好,久仰久仰。你有何事?”
周侗有些尷尬,他完全沒想到羊一對他的名字會無動于衷。但周侗是個豪爽的大俠,不拘小節,自然也不會責怪羊一的無禮。
“灑家路過華山,見雨中山色巍峨縹緲,便登山一觀風景。未曾想打擾了小兄弟練功,失禮失禮。”
羊一擺了擺手。“無妨,這里并非我家的山。周先生,請便。”
他的散漫態度,反而激起了周侗的好奇心。
“這位兄弟,我見你拳術威猛,武林中已少有對手,可否請教尊姓大名?”
羊一又把剛放下去的手重新擺了擺。“我并非武林中人,山野村夫之名,不提也罷。周先生,你從哪里來?”
“灑家就是關中本地人,半年前應玄慈方丈英雄帖之邀,前往少林寺參加了武林大會。之后又在汴梁友人處停留了幾個月,近日才返回關中。小兄弟…”
“哦,周先生去過少林寺?”羊一來了興趣。能讓少林寺發英雄帖邀請,全是大宋武術界的一方豪強,這個周侗顯然不是小角色。“你名氣很大么?”
周侗無奈地笑笑:“倒是略有些薄名,不過也都是武林同道抬愛,不值一曬。”很謙虛。
“周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是哪個門派,師承何人?”
周侗挺了挺胸:“灑家自創鷹爪翻子門,師承神拳大俠金臺。”
“金臺?…啊,金臺!”
羊一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就是忘了這個金臺。
三十多年前在占婆國覺林寺,靈秀和尚楊五郎圓寂前,不但拜托羊一把度牒送回少林寺,還拜托了一件事,就是讓羊一把他的遭遇告知少林,讓達摩院捉拿甚至誅殺惡賊金臺。
楊五郎被金臺搶了化緣多年的錢財,還一路追殺到海上,致使他流落海外,最終客死在他鄉。
羊一到了少林寺后,因為被誤認為是靈秀和尚,便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一忘就是將近四十年。今天周侗提起金臺,這才讓他回想起還有這么一件承諾了但沒做到的事情。
太對不起楊五郎了。
“什么?你是狗賊金臺的徒弟?你那畜生師傅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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