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德羅西奏響哀樂

　　那還是在1989年的時候，央視開始每個周末播放意甲比賽錄像，隨后又全面直播了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從這以后，央視對意甲的直播就沒有停止過。那正是號稱‘小世界杯’的意甲最繁花似錦的年代，亞平寧匯聚了世界上最優秀的球星。

　　意甲的熱度在中國持續至今已經20年，如今余威仍在。雖然央視后來又陸續增加了德甲、西甲的直播，地方電視臺也有了英超，但先入為主，意甲仍然是中國球迷最推崇的聯賽，而且遙遙領先。

　　有了意甲轉播，中國才大規模出現了現代意義上的球迷，他們從70后開始蓬勃。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的足球底蘊實在淺得可憐，民間的足球文化還并沒有形成。如此短暫，其實也符合中國足球一貫的戰績。

　　因為意甲轉播的影響，現在青年一代普遍對意甲有著情懷，甚至充滿著敬畏。球迷如此，國家隊球員也是如此。如今站在意大利國家隊面前，中國球員明顯表現出了拘謹和鄭重，被意大利人嚇破膽不至于，但十分尊重是顯而易見的。

　　卓楊和意大利球員普遍很友好，但不會敬畏他們，因為卓楊曾經欺壓了那里三年，應該敬畏的是他們。但隊友們不是卓楊，沒有他笑傲亞平寧的經歷和傲慢。

　　幾天前朝鮮0:7慘不忍睹輸給葡萄牙，過于尊重對手就是敗因之一，全場犯規竟然遠遠低于對手。也許有指示讓他們要在世界杯上打出所謂‘精神風貌’，可以輸球但不能輸人，所以才束縛了朝鮮球員的手腳。但犯規是足球比賽絕對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戰術犯規已經成為技戰術的組成部分。

　　所謂尊重，就是要口頭和心理都尊重你，但做起動作來，誰他娘的也不是三頭六臂，誰也不是嚇大的。

　　如果是其他球隊，為了改變隊友過分的尊重，卓楊會找機會惹點事殺一殺對手的威風，讓隊友們的血沸騰起來。但面對意大利卻不行，熟人太多好朋友也不少，那么做太不講究。

　　于是，調侃砸掛把氣氛搞得歡樂起來就成了唯一選擇。都笑成這個狗樣子了，誰尊重誰呀！

　　卓楊從身后抱住加圖索的腰，把他壓著蹲在地上起不來，嬌嬌又過來壓卓楊，看樣子是想疊羅漢，球員通道成了歡樂谷。南非裁判杰爾姆·達蒙率領著他的裁判組走出來，也被這輕松喜慶的一幕感染得咧開了嘴。

　　一直到奏國歌合影這些儀式都結束了，姆博貝拉球場的雙方球迷還在納悶：今天怎么都笑瞇瞇的，不是生死大戰么？于是，他們把嗚嗚祖拉吹得更起勁了。

　　七年之后的2017年，弗朗西斯科·托蒂在羅馬宣布退役。那一天，已經34歲的德羅西哭花了臉，他不是舍不得托蒂走，而是因為自己長達12年的隊儲生涯終于熬到了頭，卻已然兩鬢微霜。

　　達尼埃萊·德羅西是個優秀的中場球員，攻防兩端俱佳，可以提上去踢影鋒攻城拔寨，也可以退回去作為后防自由人鎮守江山。但是，在他長達12年的隊儲生涯里，無論個人魅力或者球隊地位，抑或足球能力本身，他都未曾撼動托蒂分毫，哪怕托蒂越來越老。

　　甚至在托蒂退役后的兩年當中，德羅西也未能成為羅馬球場上當仁不讓的核心，2019年夏天，聽說他去了阿根廷博卡。所以，從這些方面看，當年他在中場的優秀，其實是要打折扣的。

　　2010年6月24日這天，對于德羅西來說是難忘的，因為他在姆博貝拉球場里、在世界杯小組賽同中國隊的生死大戰中，為意大利奏響了哀樂的序曲。

　　上半時第25分鐘，一直對意大利防線束手無策的中國隊好不容易覓得良機，但李金魚在大禁區線上的盤帶卻自己拌了蒜，足球滾去了回撤的德羅西腳下。

　　防守反擊是刻在意大利人骨子里的足球基因，一瞬間他們便在各個角落拉開了戰網。卓楊拼命靠向意大利的核心蒙二哥，這是他此時唯一能做的努力。

　　見到蒙二那里不合適，德羅西選擇把足球推給身前僅五米遠的加圖索，足球滾得舒緩而愜意。

　　突然，由加圖索身后殺出一襲白衣，李鐡勇敢地選擇了箭步上搶，與渾然不知的加圖索擦肩而過后，鐡子將足球用右腳捅了出去，去向是不遠處的卓楊。

　　卓楊單腿立剎，用極其別扭的姿勢左腳直接輕推緩送，足球如同剛才離開德羅西時一樣輕柔。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了突兀殺出的反賊。

　　李金魚欠身讓過足球，轉身緊踩兩步后，他的左右是各自距離他兩米遠的卡納瓦羅和基耶利尼。他們二人是當世名將，意大利足球防守精神的濃縮符號，但這一刻也只能眼看著李金魚在大禁區線上倒地追球臥射。

　　足球在草皮上犁過一道淺痕，如靈犀之蛇般掠過馬爾凱蒂倒地的指尖，直到門柱里的邊網攔著了它。

　　1:0，中國隊領先了。

　　身邊是狂喜的中國人在慶祝，德羅西聽不見這些中國人張著大嘴在喊什么，因為驟然升高嗚嗚祖拉淹沒了一切。即便沒有嗚嗚祖拉，他也應該聽不懂。

　　德羅西看向加圖索，他希望能責怪加圖索反應太遲鈍，但知道不能，因為加圖索剛才是背身要球，傳球的主動權在自己腳下。

　　德羅西又用目光去找剛才搶斷了自己的中國球員，可他們現在都聚攏在一起歡呼，他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除了卓楊，這些中國人讓德羅西看起來都長得是一個樣子。

　　加圖索看向東張西望的德羅西，他眼神里沒有熟悉的憤怒，只有失望和凄涼。八爺知道自己剛才反應慢了，也許歲月真的不饒人。如果在十年前，甚至兩年前，那個球他也會迎上去接應，哪怕只有5米，身體機能自動會迎上去。但剛才選擇了側身等球，只是一絲反應緩慢便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唉，真的老了！看著面生嫩相的中國人，八爺暗自傷嘆。然而，八爺并不知道，剛才搶球立功的李鐡，其實比他還要大一歲。

　　不過，因為和卓楊在一起待了三年，加八爺能聽懂中國人此時喊什么。

　　——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