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六章 我以肖邦慰吾心

　　卓楊在法蘭克福機場眾多媒體的包圍下，無奈地仰天長嘆：老天爺啊，你他媽是在耍我嗎？

　　從成都出發時，卓楊選擇了成都漢城法蘭克福曼徹斯特這個飛行方案，雖然稍費了些周折，但這個方案可以保證馬上出發，并且落地后最短時間內實現換乘，抵達曼徹斯特的時間也是最早。

　　比賽將在格林威治時間20日20:45鳴哨，如果一切順利卓楊會在19日下午14點20分抵達曼徹斯特。

　　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可大韓航空的航班飛出陸地到了中國黃海上空時，得到了漢城機場塔臺通訊出現故障的通知，飛機暫時無法起飛和降落。航班在空中盤旋等待一個多小時后，飛機沒問題可油不夠燒了，只能選擇就近備降韓國忠州。

　　看著飛機加完油，卓楊又在心急如焚中等待了六個小時，航班才又重新朝著漢城方向拔地而起。然而，塔臺剛一恢復，漢城飛往法蘭克福的航班在卓楊落地前半個小時已經起飛了，人家沒有等他。

　　卓楊在仁川國際機場大廳里跳著腳罵娘。

　　發完脾氣，只能緊急改簽，可直飛法蘭克福的航班并不是公交車，一天十好幾趟，三天有一班已經算多的了。又是幾個小時后，卓楊搭乘后半夜的紅眼航班飛啊飛，在北京停了一下上人下人，又在德黑蘭停了一下上人下人，雅典上人下人，果真空中巴士。到了法蘭克福后，只有卓楊一個是從漢城過來的。

　　好在這次航班沒有誤點，慢歸慢，但總算是準點到達法蘭克福萊茵美因機場，兩個小時后就有直飛曼徹斯特的班機。

　　而這會兒，已經是20日上午的11點了。

　　卓楊一路不上斷和球隊聯系，通報自己的情況，并請求球隊一定要保留自己的參賽報名，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如期趕到城市體育場。

　　然而，掛上電話，變故就又來了，登機時間被一推再推，而且沒有解釋，怒氣沖天的卓楊把能看到的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都懟了個遍。若非所有人都認識他這張臉，鐵定被機場安保當成恐怖分子抓起來。

　　好不容易終于上了飛機，卻又遲遲不能起飛。隨后機組成員非常有禮貌地通知乘客：飛機引氣系統故障依然沒有排除，飛行員決定不冒險起飛，而是等待徹底檢修。現在請大家回到候機樓，航空公司將安排另外飛機前來執行此次飛行任務，希望大家耐心等待，非常抱歉。

　　你他媽就是敢冒險飛，我他媽也不敢冒險坐！

　　航班屬于瑞典哥特蘭航空公司，所以自然只能是由瑞典航空的飛機前來接替，哪怕漢莎航空此時有一百架閑著，人家也不會學這個Léi鋒。

　　卓楊瞪著眼睛想打人，就連路過的乘客都忙不迭幫著給他賠不是。

　　卓楊千里赴戰卻被困法蘭克福機場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世界，聞風而動的各家媒體將諾大的候機大廳圍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杵著他，有些電視臺還搞起了現場直播。原本就煩躁不堪的卓楊腦瓜頂都要著火了，眼看就要發飆，父親卓彤彤打來的電話讓他冷靜了下來。

　　“卓楊，先把自己平靜下來，事情盡力了就好。記住，別讓你媽媽擔心你。”

　　從在那不勒斯走下球隊大巴，一直到現在卓楊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身體的疲勞和返途不順差點使他情緒崩潰。老爸的電話讓他在最后關頭恢復了理智，瞪圓了的環眼又重現了迷人的雙眼皮。

　　使勁揉了揉臉，又把略顯凌亂的長發向后捋得整整齊齊，卓楊默默分開圍在身邊的記者和人群，朝著候機大廳最中央走去。吃瓜群眾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呼啦啦跟在他四周一起涌過去。

　　卓楊走向了那架紅色大三角鋼琴。

　　自六年前卓楊從國內初抵德國，頭一回在法蘭克福機場轉機去漢諾威，這部紅色大三角就在這里。五年前，他和柯茜·皮爾南就在這架鋼琴邊相識，進而找回了幼時的青梅竹馬孫雨玫。

　　從那以后，只要在法蘭克福轉機，卓楊時不時便會來這里信手彈上幾分鐘，倒也成了這里的一景。

　　將隨身的小背包放在腳邊，卓楊坐在琴凳上閉上眼睛開始沉思，周圍嘈雜的人群也逐漸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屏息凝氣，似乎怕打擾到他。

　　一分鐘的冥想狀態，卓楊讓自己徹底進入到自我領域，他忘卻了身邊紅塵，一如他每天在自己鋼琴邊磨練。雙手輕輕搭在琴鍵上，他的眼睛睜開了，眼神里清澈無比。

　　卓楊的左手跑動了起來，鋼琴猛然傾斜而出強烈的奔騰音，瞬間令人熱血沸騰，宛如狂濤卷來。緊接著，右手壯烈的八度音旋律和左手狂風暴雨般的屬九和弦一起突然襲來，快速的十六分音符一躍兩個八度而下行，形成不可抑制的音流。

　　肖邦的《C小調練習曲》，也稱之為《革命》，它是肖邦創作的所有27首練習曲當中流傳最廣的一支。

　　因為十月底要參加非常重要的‘肖邦金色大賽’，卓楊開始了對肖邦的專項強化練習，原本他就對此很有心得。從《革命》的澎湃雄壯，到《離別》的悲戚和美麗。《圣詠逃亡》優美的琶音，《蝴蝶》的秀麗輕盈，《海洋》的果斷和不可抗拒，《冬風》的華彩和威嚴。

　　卓楊把法蘭克福機場大廳變成了肖邦練習曲演奏會，周圍媒體和旅客聚精會神聆聽，前面的人索性席地而坐。卓楊足球和鋼琴的雙重身份，世人都已皆知，但普通人對他的鋼琴并不如足球那么有直接印象，因為古典鋼琴畢竟屬于小眾藝術，電視上基本見不著。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位相當優秀的年輕鋼琴家，但到底有多杰出，人們并不清楚。

　　在眾多媒體和電視臺的包圍下，卓楊等于第一次向全世界直播自己的鋼琴藝術，通過緊急插播的電視和無孔不入的網絡。這一刻，有數以億計的人在聆聽他的音樂，卓楊第一次以自己的藝術形象全面走進了普通民眾的直觀感覺中。

　　練習曲之后是一連串在舒緩、瞑想、繾綣氣氛中夾雜著惆悵、嘆息微妙氣息的夜曲，它們像一首首娓娓而富有詩意的吟唱，安撫著現場和此刻傾聽著他鋼琴的那一顆顆疲憊的心。

　　當卓楊用肖邦那三首著名的《波蘭舞曲》作為今天演奏的終章，結束了這次具有古典音樂史上里程碑意義的現場直播時，一輪圓月已然悄悄掛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