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呵呵…”
聽此,源稚生輕笑一聲,那時的他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懵懂無知,在彼岸花面前就像是一個弟弟。
可是現在,他看起來卻比彼岸花還要年長一些,不愧是妖怪,五年的時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很好笑嗎?”
彼岸花先是反問,隨即又嘲諷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條流浪在下水道里的野狗。”
“怎么看我也應該是狐貍吧。”
源稚生牽強道。
“狐貍可沒你這么蠢。”
彼岸花反駁,她所認識的狐貍,都很聰明的。
源稚生用手拍平衣褶,像是河邊洗衣服的大娘,樸素至極,卻又隨時能抄起棍棒揍人。
他苦笑道:“為什么要笑?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總不能悲傷吧,為了家族的大義,我從未做錯任何事情。”
“為了家族嗎?”
這一刻,彼岸花理解了源稚生的想法。
怪不得。
怪不得想要放棄源家家主的身份,轉而去一個偏遠地方過著樸素的生活,只要放棄了家族,他就不再為“大義”束縛,可以理所當然的悔恨、放逐。
悲傷逆流成河。
但是…
“源家主,有沒有人對你提起過,你說話的方式太欠揍了。”
眼中閃過一瞬紅光,銳利的眼神如同刀劍鋒芒,直刺在源稚生的內心。
然而,源稚生不為所動,只是話音勉強道:“沒有,除了上杉家主您以外,可沒人敢這么說我,況且從某種意義上你也不是人,所以結果很明顯…”
說罷,他還攤開手,示意“再來揍我啊”。
“真是可悲。”
彼岸花諷刺道。
源稚生,說的好聽是源家家主,可實際上也不過是被家族“束縛”的傀儡,想要掙脫傀儡線,卻又被那堅韌之線刮的血骨淋漓。
撿起刀鞘,源稚生看著那枚依舊嶄新的龍膽刻印,源家的家徽,曾經一共有兩個人持有,而現在只剩一人。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神逐漸化為懷念,轉而朝向彼岸花迷茫道:“其實,我今天把您帶到這里,既不是發泄,也不是因為悔恨,只是有一個疑問,需要您替我解答。”
“這個問題困擾我許久,櫻、烏鴉和夜叉,他們都無法給我答案,畢竟都是我的下屬,哪怕我叫他們說實話,也會參雜虛假的信息給我。”
“只有您,才會對我說實話,也只有你,才能給我想要的答案,請問…我說的對嗎?親愛的姐姐。”
聽此,彼岸花眼神一凜。
第二次。
這是源稚生第二次稱呼她為“姐姐”。
彼岸花內心深知,憑借那強硬的自尊心,源稚生哪怕是被她威脅,也絕不會再度稱呼她“姐姐”這個稱謂的,可現在卻說了,時隔四年。
看來是下定決心了。
…姐姐。
既然這么稱呼她,那就要付出一點責任心。
“當然,我會為你解答的。”
彼岸花雙手垂下,那柄“蜘蛛切”也被丟在一邊,黑發隨風狂舞,烈焰圍繞在她身旁,纏繞在一起,猶如捆綁世界的中庭之蛇。
見此,源稚生嘴角上扯,而后舉起刀鞘,抵在胸前的龍膽家徽前,說道:“告訴我,如果當時,身處那樣狀況的人是你,該怎么做?”
話落,鴉默雀靜。
這個問題,困擾源稚生許久,無論是烏鴉、夜叉還是櫻,給予的答復皆是“殺死對方”,可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正如彼岸花之前所說…
他們是他們,源稚女是源稚女。
源稚女是他的親弟弟,血脈同源,他怎么忍心殺死對方。
家族真的那么重要嗎?
他的內心不斷反思過這個問題,最后得出的答案,很明顯,并不重要。
準確來講,是與他的弟弟源稚女相比,不重要。
一旁,彼岸花沉默片刻,淡然道:“你這個問題,有些復雜,讓我代替人類思考,抱歉,我做不到,這就好比一條狗搖著尾巴向你跑去,你永遠想不到它是餓了還是單純要與你玩。”
‘不愧是姐姐,還真敢說。’
源稚生在心中暗自搖頭,隨即又道:“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不同于我們人類,作為另一種族的你,會給出如何的答復。”
“讓我以妖怪的方式思考?”
于是,彼岸花反問道。
“沒錯。”
源稚生深深點頭。
“那就很好辦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殺死所有稱呼他為‘鬼’的人,只要沒人稱呼他為‘鬼’,他就不再是‘鬼’。”
話落,彼岸花露出妖異的笑容。
“我喜歡你的答案,但不能接受你的答案,如果當初,我放了他…”
源稚生的表情逐漸失落,他有些悔恨,卻又不能悔恨,這就是人類,復雜、矛盾的集合體。
“在妖怪的世界里,沒有正義、邪惡,同樣也沒有大義,我們都是為了自己,想要的就去搶,得不到的就摧毀,強者操縱弱者,弱者接受強者庇護,游戲規則只有一個,就是力量。”
“而且,我們不會在一道選擇題上糾結許久,要么跳過,要么選擇自己最想選擇的那個答案,能夠為了這個答案死,但絕不會中途反悔,我們做出了想要的結果,你可以說是魯莽,但無法否定,因為這就是…妖怪。”
彼岸花一句一頓的說出這段話,沒有停頓,已沒有質疑,她是妖怪,所以她懂得妖怪的生存之法。
“如果可以,我真想與你一樣‘魯莽’。”
源稚生撿起長刀“蜘蛛切”,隨即將刀插回刀鞘內,又道:“一年前,就在這里,我把他埋葬,他喜歡小熊玩偶,然后我特地準備了一個,但我覺得他不會喜歡,因為那不是你送的。”
“這里嗎?”
彼岸花環顧四周,抬起手,一朵赤紅的花朵出現在她的手中,松開手,那朵花緩緩落至地面。
“其實,無論是小熊還是小黃鴨,只要是你送的,他應該都會喜歡,哪怕只是一朵花,也會珍藏吧。”
“可他看不見了,不是嗎?”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