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降了,在大軍圍城,困守一處的情況下,城池開了。
但是情況卻也并不那么順利,滿城之人,哭哭啼啼者無數,更有不少人甚至不相信契丹會投降,依舊拿起兵器上前拼死抵抗。
甘奇并未入城,大概也是猜到城內還會有一番亂事。對于這些亂事,其實甘奇心中是敬佩的,也覺得有些悲壯。
只可惜后世沒有人再去傳頌契丹遼人的悲壯了。
如此,甘奇也不免想給契丹遼國好好修一套不偏不倚的史書,這套史書的重點就在不偏不倚。
契丹大遼,生得傳奇,死得悲壯,從山林而來,占據東北,威壓草原,南服中原,大宋歷史上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遼國歷史上也就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
越是正視大遼這個對手,便越是凸顯出滅亡遼國的難度之巨,也凸顯出甘奇功績之大。
作為失敗的一方,越是受到禮遇重視,有時候便也越是能讓人少些怨恨,多些心服口服。
遷徙幾百萬人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至少要經過數年時間,其中也要配合各地工程需求,一步一步才能達成。
狄詠會常駐臨潢府與遼陽府,一方面保持重兵之勢,二方面是要繼續在這里威壓草原,草原是中原王朝永遠的敵人,甘奇想要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徹底把東亞這篇區域歸成一國,這事情也要徐徐圖之。
對于草原,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先打服草原各部,建立大宋在草原的權威,其次是分化各部,比如給各部劃定草場區域,然后再來建立更為深入基層的行政管理模式。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控制草原人口,這很重要。只要人口一直在這片二三百萬平方公里的草原承受之內,草原其實就亂不起來,一旦人口暴漲超出了草原承受的范圍,那必然就會亂。
如何合理的控制草原人口,這是個問題。歷史上清朝是解決了這個問題的,那就是引入藏傳喇嘛教,讓整個草原都信教,然后規定每家每戶的男丁只能留一個,其余都要到寺廟里去當喇嘛。
滿清此舉,一度把整個草原人口控制到不足五十萬人,不可謂不狠毒,也讓草原再也成為不了邊患,千年北方游牧徹底平定。直到二戰之后幾十年,草原人口才開始恢復過來。
這個辦法要不要效仿之,甘奇也還在猶豫之間。
狄詠留在臨潢府與遼陽府這邊,還有一個重要的差事,那就是清查關外田畝數量,契丹人遷徙出去了,這里就會空出大量的土地,東北本就是可以成為大糧倉的地方,得有人來種地。
甘奇的打算有兩個,一面是繼續從內地遷徙宋人來種,另一方面更簡單,把這些土地最為功勛來賞賜軍漢,軍漢終歸有老的一天,每個人都有卸甲歸田的那一日,關外的人口自然也就有暴漲起來的那一天。
這些計劃,都在甘奇腦海之中醞釀,有些已經開始穩步實施。
而甘奇,已然帶著耶律乙辛等一眾遼國貴族走在回東京的路上了。
耶律乙辛會時不時與甘奇同車而坐,兩人一路上慢慢交流著一些事情,也是如今能真正與甘奇交流的人不多了,耶律乙辛這種人,反倒是少數幾個能與甘奇在一個頻道上交流的人。
就如對話之中,甘奇問道:“耶律相公動手的時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這話問得不那么直白,但是耶律乙辛瞬間就能聽明白,甘奇問的是他殺皇帝耶律浚的事情。
耶律乙辛先是一禮,謙虛道:“亡國之相,不敢再稱相公。”
然后耶律乙辛又道:“生死存亡之際,先皇幼稚,不辨是非,實乃無法,在下當時一心想為國之事,便也未想太多,以大局為重,沖動之下便動了手。”
說完這話,耶律乙辛偷偷關注著甘奇的表情變化,卻見甘奇面上毫無表情,不免有些失望。
耶律乙辛心中,其實是想看到甘奇臉上表露出一種欲望的興奮。說直白一些,耶律乙辛就想看到甘奇做與他一樣的事情。
卻聽甘奇說道:“耶律相公好生狠辣啊!”
耶律乙如今越發直白:“甘相公昔日放在下回去,顯然就是等著這一幕了,倒是甘相公謀劃深遠,在下遠遠不如。”
甘奇看向耶律乙辛,笑了笑,忽然起了疑問:“耶律相公好不容易動了手,皇位唾手可得,卻又在城外降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若是旁人,萬萬不可能這么灑脫。這其中是何道理?我倒是一直沒有想透徹。”
甘奇是真有這個疑惑,耶律乙辛投降投的太順利了,事出反常,甘奇便總覺得其中有妖。
耶律乙辛連忙換了一個表情,面色微白:“大宋軍威,實難抗衡,與其徒耗性命無數,不如…”
甘奇一抬手,止住耶律乙辛的話語,說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耶律乙辛沉默了,甘奇實在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但是不忽悠也不行,總不能說自己想等甘奇也做出篡奪弒君之事,等著大宋天下大亂想要東山再起吧?
就在耶律乙辛片刻的沉默之中,甘奇又問:“你覺得我大宋將來會如何?契丹將來又會如何?”
甘奇說這話,倒不是猜到了耶律乙辛心中所想,而是他隱隱有一點內心所感,感覺耶律乙辛不太老實。
耶律乙辛聞言一愣,忙答:“大宋如今之威,已然天下無雙,定會千秋萬代,四海升平!契丹之民如今已然是大宋之民,從此隨著大宋,定也是安居樂業,再無…”
“罷了罷了…”甘奇又打斷了耶律乙辛的話語,然后說道:“你我二人之間,說這些場面話語有何意義?你若是愿意多說幾句其他的,我便洗耳恭聽,你若是只愿說這些場面話語,便也罷了。”
場面又沉默了起來,只有車架嘎吱嘎吱的聲音,氣氛似乎冰冷嚴肅了起來,卻又好似有些許融洽和諧在其中。
耶律乙辛沉默了許久,他知道這幾年宋的許多事情,雖然不知道詳細經過,但是至少也知道英宗駕崩之前,甘奇還在汴梁城親手殺死了宰相文彥博。就從這一點,耶律乙辛就能看出許多事情的苗頭。
所以糾結幾番,耶律乙辛忽然開口,好似在惆悵嘆息:“想來…甘相公處境也難。”
說完這句話,耶律乙辛立馬看向甘奇,期待著甘奇的回復,機會在這里,耶律乙辛似乎在想著要不要給甘奇出謀劃策一番,比如…怎么讓皇位唾手可得…
甘奇看向耶律乙辛,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我倒是不難,耶律相公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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