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同安的海對面,很近很近,就是廈門島。廈門出去很近,便是小金門島,再出去一點,就是大金門島。
大小金門再出去,就是海峽,臺灣海峽,臺灣海峽對面就是澎湖列島,過了澎湖島才是臺灣島。大宋時期的臺灣島,被稱之為流求,這個名稱上是有爭議的,后世的沖繩島也叫作琉球。流求與琉球。包括陸游的劍南詩稿也有這個名稱。
臺灣之名,一直到明朝崇禎年才見于史書。
大宋的泉州港,還有一個別名叫作刺桐港,這個名稱在馬可波羅的游記里被提起許多次,之所以把泉州叫作刺桐呢?宋朝的詩人呂造有詩“閩海云霞繞刺桐,往年城廓為誰封”,說的就是泉州遍布了刺桐這種植物。
從泉州港出海南下,先到的其實是大金門,然后再到小金門,因為同安這里其實也有一個海灣,海灣里就是廈門與大小金門三座島。
而蒲家如今落腳點暫時就在小金門,過不得多久,他們就會真的遷入泉州城,成為泉州地界的一方豪富巨擘,能把泉州城最繁華的街道占據一半的巨戶人家,以后的蒲家,是實打實的蒲半城。
第一次乘船出海的甘奇,即便是沿著海岸線往南航行百多里地,甘奇也有一種嘔吐感,暈船這種事情,是真的不講道理的,哪怕海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哪怕上船的時候感覺一切都挺好,暈船還是如約而至。
甘奇還算好的,只是稍稍有些感覺,甘霸周侗等人,已然站都站不穩,腳步都開始虛浮了。對于這些北方漢子來說,如果不是跟著甘奇到泉州來,這輩子大概也不會看到大海長個什么樣子。
反倒是蔡家子弟并無感受,習以為常。這也是甘奇這次非要帶二三十個蔡家子弟一起出行的原因。
萬事都要謹慎,甘奇預料到的甘霸周侗等北方漢子們第一次出海的情況,此時若是蒲志高起了歹意,哪怕甘霸周侗武藝再如何高墻,到得這海船之上,也成了軟腳蝦。反倒是這些蔡家的漢子,此時其實就是甘奇真正的護衛。
甘霸已然趴在船舷之上嘔吐不止,一邊嘔吐還一邊媽媽列里誒:“他娘的,老子如今騎馬都能飛奔起來,反倒坐個船還成了這般模樣。”
看著船舷上趴著的一幫鐵甲漢子,甘奇笑道:“多坐幾次,多坐幾次就好了。”
一旁的蒲志高也說道:“甘相公恕罪,這大海乃是人力難以抗衡的,唯有適應。小人也是無可奈何。”
蒲志高解釋著,倒也怕甘奇誤會他故意把船開得搖搖晃晃。
“無妨。”甘奇毫不在意,又問:“此去流求,要多久啊?”
蒲志高答道:“風好的時候,幾個時辰足矣,流求倒也沒有什么好去的,反倒是澎湖有一些漁民落腳,去澎湖島話,近了很多。”
“流求沒有人?”甘奇有些納悶,他對臺灣的古代歷史其實并不是很了解。按理說中國人早就發現臺灣了,三國時期,孫權就派軍隊到臺灣去搶過奴隸人口。
“回相公,倒也不是沒有人,只是島上都是土人,居住在島中間的山林之中,不通言語,也無甚出產,是個不毛之地。”蒲志高在為甘奇解惑。
甘奇沉默了片刻,眼神往東邊望去,其實也望不到臺灣島,只是甘奇的思緒有些飄飛,臺灣島可不小,無甚出產倒也不錯,島上并沒有什么大的資源,有幾億噸煤,但是煤的質量奇差,不堪用。還有一些石油天然氣,儲量也是少得可憐。
以上這些其實甘奇并不知道詳細,只知道臺灣島沒啥礦產資源。不過甘奇知道臺灣島有一個東西很多,那就是天然的硫磺,儲量驚人的多,中國天然硫磺儲量最多的地方。
硫磺是什么?硫磺就是火藥最重要的原材料。
臺灣島還有一個不錯的價值,就是耕地面積還算挺多的。
思緒飄遠了,甘奇把目光從東邊收了回來。
此時的蒲志高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說道:“甘相公若是想去流求看看,也不是難事,風好的時候,四百里海面,早間出發,下午半晌就能到。”
甘奇搖搖頭,說道:“倒也沒那興致。”
甘奇現在,是真沒這個興致,臺灣島不是眼前想的事情,眼前最多想一想那里的硫磺。想要那里的硫磺也不是簡單的事情,在一個不毛之地開礦,所需的人力物力也不簡單。
船只過了大金門,終于到了小金門。
甘奇這一趟出海,其實沒有什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帶著麾下的一些人出海走走,坐一坐船,感受一下大海的威力。順帶看一看蒲家在小金門的經營是個什么樣子。
真正到了小金門,甘奇也有些欣喜,他本以為蒲家既然把小金門當做大本營,肯定會在小金門上大興土木,建造堡寨之類。如果蒲家在小金門建造了堡寨,就真的是個麻煩事情了,如果有一日真要動手,這堡寨攻堅也是一個大問題。
真到島上一看,島上連一座像樣的建筑都沒有。
就從這一點上,甘奇就看出蒲家其實壓根就沒有想過真在這座小島上長住。
話也說話來,如今豪富的蒲家,怎么可能愿意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長住?這里要什么沒有什么,連最基本的生活物資都要用船運過來,買件做衣服的布料都買不到,哪里比得上泉州城?
島上,是有錢都沒處花的地方。對于這種已經豪富幾代人的家族,肯定不是長久之計。
但是為什么如今蒲家還要在小島上受苦呢?
甘奇想得明白這個問題,就是蒲家人還沒有安全感,覺得自己還沒有真正在泉州站穩腳跟,貿然入城怕有個萬一。
下船,蒲志高在頭前引路,還一邊說道:“甘相公恕罪,小人這里實在是寒酸了。”
甘奇點著頭,這島上的道路都是泥濘不堪的,甘奇也不在意,只笑道:“涂丘那廝,竟然把你們安排在這種蠻荒之地,倒也是為難你們蒲氏了。”
蒲志高解釋著:“倒也不是他安排的,是小人自己要的這塊地,只當做一個臨時落腳之所。”
甘奇大喇喇一語:“這里有什么好落腳的?你們蒲氏又不是沒錢,到泉州城里去買幾進大宅子,豈不比這里好?”
蒲志高自然不會把內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只笑道:“小人正有此意,正在派人在城內尋著呢,尋個合適的大宅子也難,蒲氏出海也有好幾代人了,四處漂泊,如今丁口倒也不少,男女老幼外加奴仆小廝,幾百號之多,倒也難尋這般好宅子。”
“多買幾處就是了。”甘奇隨意說道。
“也看運氣,便也是難得碰上許多人賣宅子。”
“加錢就是,多加錢,豈還能有人與錢過不去?”
“嘿嘿…小人多謝相公點撥。”
“怎么?舍不得錢?”
“舍得舍得,安居樂業之事,豈能舍不得錢?”
甘奇笑著,也不再說。回頭看了看,甘霸周侗等人,剛才在船上還頭暈目眩嘔吐不止,這一上岸,立馬又生龍活虎了,這些漢子的身體素質倒是沒得說。
這蒲家聚居之地,倒是比較像南方的小山村,小木房子一棟一棟的,多是蓋著茅草,蓋瓦片的都不多。
一處低矮的瓦房,面積不小,便算是蒲家人的主宅了,真要說起這些蒲家人,其實也并非都是外國人的樣貌了,許多更像是混血兒,出海漂泊幾代人之后,混血兒很多也是正常。不過蒲志高倒是一臉外國人的模樣,也有不少人與蒲志高一樣,模樣上并無什么變化。
入得主宅,甘奇正中落座,蒲家人也到處忙碌著,準備宴席來招待來客。
甘奇又與蒲志高閑聊起來:“如今這蒲氏,都是你在做主?”
“回相公,小事都是小人做主,有些大事,倒是要與眾人商量著。”蒲志高答道。
甘奇聽得這話,也就明白了,蒲志高是真能做主的那個人,是這蒲氏的領頭人,便道:“你那女兒呢?”
甘奇忽然說得這么一句話,蒲志高都愣了,連忙說道:“這就去叫來,相公稍等。”
甘奇微笑點頭,之所以甘奇忽然說得這么一語,興許是心中又有了什么打算。蒲志高,或者說這蒲家如今暫居這里,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怎么能讓蒲志高有安全感,然后帶著蒲家人入城呢?
甘奇臨時有了一些定計,怎么也要把蒲家人忽悠進城里去。因為如今的甘奇,若是真要對蒲家動手,蒲家住在這島嶼之上,甘奇還真有些束手無策,因為甘奇沒有船隊。
就算甘奇有船隊,甘奇也沒有把握在海上打贏蒲志高。就算是偷襲,也不是穩妥之策。說來說去,陸地才是甘奇的地盤,只要一下水,那就是蒲志高的天下了。
甘奇得忽悠著蒲志高往泉州城去定居,這泉州的地界與海界之上,就不能容許有蒲志高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否則甘大知州的面子何在?
甘奇可不僅僅是要打壓蒲志高這么簡單,甘奇是要全盤接收蒲志高的勢力,那就得有一個萬全之策,完完全全把蒲家拿捏在手。
之前甘奇一直沒有把蒲志高女兒的事情放在心中,甚至想都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但是,此時甘奇把蒲志高的這個女兒當回事了,當成消除蒲志高戒心的一個辦法。
只是等候了許久,也不見蒲志高回來,一旁的甘霸哈哈笑道:“大哥,這廝莫不是沒有女兒吧?臨時去生個女兒出來?”
甘霸是打趣調侃,甘奇卻道:“許是那姑娘家不愿意。”
甘奇倒是猜對了,蒲志高帶著女兒進來了,那姑娘用紗巾蒙著臉,只露出一對有些驚慌的雙眸,雙眸有些微紅,大概是哭過的樣子。
這姑娘是被逼出來的。
蒲志高也怕甘奇等急了,連忙上前:“甘相公,且看小女為相公起舞。”
起了一些有些胡琴樂音,姑娘就在甘奇面前不斷轉圈,手臂、腰肢、肩膀不斷做著各種動作,連頭顱也有動作。
小裙子被轉動的身體帶了起來,露出潔白的腿腳,身上還有一些小鈴鐺作響,煞是好看。
胡旋舞,這個旋字,也就是轉。就是胡人的旋轉舞蹈,其實這種舞蹈,自大唐之后,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見到了。
其實這種舞蹈,甘奇是見過的,后世的新疆舞里就有這種舞蹈的影子,乃是印度舞也有這種舞蹈的影子。
要說波斯這個地方,其實本不信那個教派,奈何薩珊王朝被阿拉伯人覆滅之后,波斯人就開始信奉那個教派了。薩珊王朝覆滅之時,正值盛唐時期,薩珊王朝的末代王子還跑到唐朝來求救。
甘奇看著小姑娘的舞蹈,蒲志高還在一旁介紹:“相公,此乃小女蒲希爾,希爾乃是波斯名,今年十七歲,清白之身,并未嫁人。乃是我蒲氏最美的姑娘。”
甘奇懂得,所以點著頭:“嗯,不錯,這舞姿更是不凡,大唐之時,文人墨客都喜歡看胡旋舞,想來便是這般,美不勝收。若是每日都能看到這般舞蹈,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甘奇又要做惡人了。
蒲志高欣喜不已,又道:“小女可不止會跳舞,還會唱波斯的曲子,還能奏樂器,各種胡琴,都奏得極好。”
甘奇笑著,卻不再答話,面色之上有些呆,看美人跳舞看呆了,看得目不轉睛,看得就差流口水了。
也為難甘奇演得這么好了。
蒲志高自然是越發欣喜,起身去吩咐酒菜上來,葡萄美酒夜光杯,應有盡有。就是這宅子寒酸了一些。
甘奇喝著西域美酒,一杯又一杯,也不裝醉,喝得興致大起。
甘霸與周侗等人卻不敢多喝,今夜要住在這里,這兩人也就不敢多喝,得帶著鐵甲軍漢輪流守在甘奇門外,怕甘奇有個三長兩短的事情。
甘奇今日酒量有些嚇人,滿場宴席,來者不拒,卻還能自己走到早已安排好的住處去。
到得住處,甘奇也不急著睡覺,連鞋子都不脫,就在床邊坐著。
因為他知道,今夜還有一出戲碼,他在等著,甘大惡人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罪感,反倒對那個叫作蒲希爾的姑娘到底長個什么樣子有幾分好奇。
甘奇坐得不久,蒲志高的聲音就在門外傳來了:“甘相公歇息了嗎?”
半醉的甘奇答了一語:“未歇息呢,有何事啊?”
“小人想著甘相公以往定是有人伺候著洗漱的,小人這里寒酸是寒酸,但也有些人手,所以帶人來伺候著相公洗漱。”蒲志高說道。
甘奇只答了一句:“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