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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道堅書院之戰(大章節)

  道堅書院之戰,在報紙的推波助瀾之下,來了許多人,許多看熱鬧的人。

  會試在即之時,正是天下英才齊聚之時,這大概是程頤需要的機會,當然也是甘奇需要的機會。

  事情鬧得有些大,連胡瑗這個老頭也出城而來,最近胡瑗似乎身體微微抱恙,至少從他的腳步就能看出來這個老頭這段時間不比之前了,不過放甘奇問起的時候,胡瑗又是笑著擺手,說自己無甚大礙。

  如今這道堅學院里,有胡瑗許多的昔日好友或者學生,都是胡瑗從各地請來的,能把這些人請來,一是胡瑗面子大,二是甘奇舍得錢,可能還有第三個原因,那就是這道堅書院的藏書,這些藏書對于一些追求治學的人來說,那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不過這個原因也要歸給胡瑗,是胡瑗一車一車往這里送書,才能讓甘奇的書院有這個吸引力。

  道堅學院,已經走上正軌了,該上學的在上學,該教書的在教書,該抄書的人,也一個個懷著感恩之心,不曾懈怠。還有甘奇這個該花錢的,那也是絲毫都不吝嗇。

  道堅書院第三進的大學堂里,人山人海,早已擠得水泄不通。

  今日沒有酒菜,沒有管弦,更沒有花魁。

  胡瑗落座中間,左右都是各地而來的名士。雖然這些名士如今都在道堅書院教書,但是并不代表這些人真的對甘奇有多少認同。

  所以甘奇在書院的管理上,其實也是有一些問題的,那就是這些名士拿著他的錢,住著他的房,吃著他的飯菜,還看著他的書,但是并不怎么聽甘奇的,也就是說甘奇對這些胡瑗請來的名士,并沒有發號施令的權利。

  甚至還得一個個像大爺一樣伺候著。

  這種情況,也是要扭轉一下的,倒也并不需要這些名士對甘奇如何唯命是從,但是最起碼這些人也當尊重甘奇,把甘奇當做一個值得他們尊重的人,只要有這一點,甘奇再管理起自己這個學院,那就得心應手了。

  這一切,也要靠甘奇自己去爭取,要想獲得別人的尊重,就得自己有那個本事。

  把程顥約到書院來,這也是甘奇的考量之一。

  文壇學說流派辯論,這是常有的事情,程朱理學之所以在歷史上能成為主流,也是經歷過一次一次的交流碰撞,慢慢從各種學說流派里脫穎而出的。

  一個洛陽學派的士子魁首,一個汴梁當地的士子魁首,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程頤帶著一種洛陽士子坐在右邊,甘奇帶著自己一眾學生與一些同窗坐在左邊。

  雙方還互相作揖致敬。

  甘奇作為東道主,得主動起身上前與眾多洛陽士子見一番禮,然后還得笑臉盈盈說道:“有勞諸位移步到此,禮節不周,還望見諒海涵。”

  程頤也起身回禮:“冒昧打擾,也請甘賢弟海涵。”

  甘奇變成賢弟了,倒也沒什么。程頤也當過胡瑗的弟子,胡瑗見得自己的弟子如此友好的氛圍,也很是欣慰,連連點頭。

  先禮后兵,程頤又轉頭拜了一下胡瑗,接著開口:“素聞汴梁甘道堅,才華出眾,冠絕汴梁,今日有幸能到此一會,當討教一二,以見聞而博學。”

  “天下英才輩出,不敢妄自尊大,虛名徒有,難副其實,今日諸位洛陽士子來此一敘,當勤勉而學,還望諸位不吝賜教。”風度,甘奇心中提醒著自己,一定要注意風度,話在說,手也在面前這些“天下英才”前比劃,不卑不亢,有禮有節,抱誠守真,那叫一個風度翩翩。

  胡瑗看著甘奇這一番做派,臉上的微笑發自內心,還左右與人說道:“此子不凡吶,古之君子,莫過于此。”

  左右之人都抱著禮貌性的微笑回應著胡瑗。如今胡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甘奇干啥,他都爽。別人暫時而言,還是難以與胡瑗共鳴的。

  禮節差不多了,該發難了,程頤就是為了向甘奇發難而來,年輕氣盛,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開口就問:“敢問甘賢弟對圣賢二字,可有見解?”

  道堅書院之戰,正式開打,滿場禁聲,一雙雙眼睛巴望著,甚至有人不斷在踮著腳尖。

  蔡確,甚至拿出了紙筆,還吩咐一人在旁幫忙磨墨。這大概就是甘奇走向大儒的第一步了,第一步就是有個弟子幫他記錄言行。孔子如此,胡子也是如此。

  什么是“圣賢”,這個問題說起來也簡單,但是答簡單了又沒有逼格,辯論辯論,要有點技巧,甘奇回問一語:“敢問程兄心中,圣賢為何?”

  程頤這種發問方式,不過就是要一種效果,那就是讓甘奇答完,程頤自己再出見解,比甘奇更好的見解,壓倒甘奇。

  不過回過頭來,程頤自己先答,答出一個高度,甘奇答不出這個高度,也一樣把甘奇壓倒了。

  所以程頤倒也不推辭,直接答道:“在下心中,圣賢者,先驅之智士也,以為先知,教化眾人,授業解惑,弘道致遠,天之道而下,人之道而上,以為萬民有禮,萬物有教,乃至天地人和,國泰民安,生生不息。”

  程頤答完,環看眾人,微微昂頭。所有人也都看著他,投出各種崇敬的眼神。程頤微微享受了一下此刻的感覺,然后開口:“甘賢弟以為如何?”

  甘奇想了一想,只答一語:“在下以為,圣賢者,圣賢也!”

  程頤面色微微一變,這算什么答案?程頤自己把圣賢好好解釋了一遍,又是先知,又是天地人和,生生不息。用詞用語,那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考究。

  怎么甘奇答了這么一句?

  再看眾人,目光都投向了甘奇。

  甘奇答得更好嗎?不知道,但是好像逼格比較高,云山霧罩,才是大道。

  卻聽胡瑗哈哈笑道:“圣者,至高之智也。賢者,至高之慧也。詞語而論先圣先賢,莫過圣賢二字,圣賢二字,便是極致。”

  胡瑗什么意思?就是說要用詞語來形容或者皆是圣賢,不論什么詞語,都不如“圣賢”二字貼切,沒有什么詞語比“圣賢”二字更高端了。否則也不會用“圣賢”這兩個字來形容孔孟等人。

  再說直白一點,就是別看程頤挖空心思去解釋什么是圣賢,再好的詞語,還是不如“圣賢”二字。

  便是胡瑗一語而出,滿場都是一張張圓圓的嘴巴,發出了“哦”的聲音,甘奇,有逼格不說,還如此有大智慧。

  甘奇瞇著眼微微笑著回應眾人的目光。

  程頤臉色一黑,這尼瑪輸得不服氣,甘奇是討巧而已,這一局,只算開局,就此揭過,立馬就出第二題:“甘賢弟大智慧,敢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賢弟何解?”

  第二題,就是君子畢生之追求,看起來也簡單,但是從古至今,見解無數,已然難出新意。這題若是在考卷之上,那就按照前人的見解一通答就是,必然不會失分。

  但是此題出在這里,那就難了,因為已經沒有什么個人見解了,前人已經見解完了,后人只有學的份了。你要是把前人的見解拿來再答一遍,今日這場切磋,立馬就落了下風。

  程頤何等人物?那是要著書立說、創立學派的人物,要的就是比前人更加有智慧的見解。

  甘奇若是達不到程頤的高度,必然在此題落敗當場。

  甘奇已然皺眉,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尼瑪怎么答?難道程頤有什么了不得的新見解?

  甘奇想再用反問的套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總是反問,失了逼格。此時此刻,甘奇深知一點,那就是格調很重要,要保持一種超越所有人的格調,特別是要超越程頤的格調。

  名士大儒,逼格第一,學識有時候可以排在第二。就像是世外高人,或者得道高僧,亦或者方外仙道,逼格不到位,誰能信你?

  這個道理,許多人不懂,年輕人更不懂。

  甘奇一抬手,手在眼前慢慢揮過,口中只有一語:“方圓爾!”

  什么玩意?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跟“方圓”有什么關系?

  看來在甘奇心中,賣關子就是逼格,惜字如金,那就深諳逼格之道了。

  程頤相當配合,連忙問道:“何解?”

  甘奇還有個神秘一笑,環視眾人,方才道來:“無有規矩不成方圓。”

  依舊惜字如金,解釋都只有一句話。

  甘奇之所以敢如此辯論,大概是知道在場有一個人,最擅長腦補自己說話了。

  這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那就是胡瑗。

  胡瑗也不失所望,竟然拍案而起,彈冠說道:“道堅當真一語中的,無有規矩不成方圓,此乃格物致知之道,更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

  在場之人,一個個懵逼當場,這特么到底是什么逼格?云山霧罩,聽都聽不懂。難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當真就這么大嗎?難道我寒窗十數載,都讀都狗肚子里去了嗎?

  程頤也在云里霧里,見得胡瑗已經開口,那只能躬身一禮了:“還請先生解惑。”

  胡瑗也來了個神秘一笑,捋這胡須,說道:“格物,乃世間萬事萬物運轉之規矩也,通曉其中,方可致知,致知便是順應萬事萬物之道,修身者,知道德而克己自律,規矩也。齊家者,以治理之始,三綱五常,規矩也。治國者,規矩也。天下何以平之?何以國泰民安?君臣循規,萬民蹈矩,國泰而民安!”

  甘奇這個答案,通過胡瑗一說,其實并不那么難以理解。

  但是,甘奇答得很有逼格,像一個得道高僧,像一個世外高人,像一個方外仙道。

  滿場皆是那恍然大悟的表情,連胡瑗左右之人,都連連點頭,表達心中的滿意。

  胡瑗答完,還左右說道:“此子,身懷大智慧。”

  這回,終于有人跟著胡瑗點頭了,微笑也是由衷,不再是之前那種禮貌。

  唯有程頤,面色再黑了幾分,局勢出乎了他這個年輕人的預料,程頤在來之前,對這些問題都做過預演,也與一眾洛陽士子們仔細商量過的。

  但是再如何商量預演,甘奇這套路,兩題,每一題答了兩個字,實在出乎了預料。更出乎預料的是,還有一個捧哏的胡瑗,捧得是滴水不漏。

  還有一點是程頤能感受到的,卻形容不出來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是甘奇故意展示出來的“逼格”。

  本來按照預演,甘奇答完之后,程頤就該出一個高論來壓倒甘奇,但是此時,程頤已然心虛,心虛自己那長篇大論的,比起甘奇“方圓”二字,好像不止哪里就差了一籌。

  程頤回頭看了看一眾洛陽士子,眾人正在對程頤擠眉弄眼,示意程頤繼續出題,總要把甘奇考倒為止。

  程頤一轉頭,卻聽甘奇已然先開口:“程兄大才,兩題而出,在下應對起來,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在下也有一題,還請程兄解惑。”

  來而不往非禮也,只是甘奇說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滿場卻沒有一個人相信甘奇的話語。總共答了四個字,這就使盡渾身解數了?難道這種情況不是叫做“游刃有余”?

  甘奇發難了,程頤自然得接著,唯有答道:“賢弟請!”

  甘奇來之前倒是沒有做過什么預演,出題也是臨時想出來了,開口說道:“《韓非子》有言,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敢問程兄對此有何見地?”

  甘奇要帶著法家的一些路數走,那自然就得發表對于法家一些言論的見解。《韓非子》就是法家集大成者。

  甘奇也還有猜想,這也可能是程頤的小小短板之一,因為程頤乃是最正統的儒家弟子,雖然現在的儒家也吸收了許多法家的思想,但是真要論起法家的東西,儒家弟子很有可能沒有那么深厚的基礎。

  北宋時期,文風極為開放,任何東西都可以拿來說,拿來辨,甚至還可以拿來抨擊,出這一題,也是甘奇的聰明之處。

  程頤聽得這一題,不自覺往后看了看,并未那般自信抬頭往前,便是從這個動作,甘奇就看出了程頤的一點點心虛之感。

  甘奇微笑的看著程頤,一手在前作請,一手在后背負。風姿卓越,春風和煦,這是什么?這就是風度翩翩,應該可以教人心馳神往!

  此題出來,甘奇在等著程頤回答,更在準備自己那要一鳴驚人的言論。要嚇得全場之人戰戰兢兢,要嚇得整個汴梁城都從此對甘奇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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