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出了宮門的甘奇,忽然使勁伸了個懶腰,上了車。
甘奇靠在車內斜躺著,閉目養神。
甘奇有些累了,人總是會累的。
書院還沒有走向正軌,需要甘奇操持許多事情。甘奇還要應付別人的為難,又要賺錢,還要幫皇帝賺錢,還要讀書備考,還要當大儒。
能不累嗎?
甘霸是不會累的人,趕著車,嘴巴也在喋喋不休:“大哥,我娘終于給我說好了一門親事,隔壁郭家村一個窮書生的女兒。”
“挺好,到時候成親了,大哥給你包一份大禮。”甘奇有氣無力答著。
又過了一會,甘霸又說道:“大哥,你還記得樊樓的韓四娘嗎?”
“記得。”甘奇自然記得,韓四娘是甘霸在樊樓的相好,是甘霸處男之身。
“大哥,你說四娘…”
“怎么?還沒成親呢,就想著給人家贖身了?”
“大哥,我這不是跟你學的嗎?四娘一直都念著我等著我呢,我也與他許諾過的。”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大哥不正,小弟歪。
“沒出息的玩意。”甘奇罵是罵,不過又道:“明日,明日去把她贖了吧,贖身之后不要急著帶回家,讓她在樊樓繼續住一段時間,待得你成親了,再領回去。”
“哦。但是,大哥,我沒那么多錢。”興許這是重點,不是甘霸真沒錢,是他的錢都在他老娘那里。
“我也沒有。”甘奇答道。
“大哥,你有。”甘霸聰明得緊。
“我真沒有。”甘奇興許是在皮。
“大哥,你真有。”甘霸不皮。
“行吧行吧,我有我有。不過說好,成親之后,此事你還是得與你家娘子好好說一說,說好了之后,還要多多安慰,待得她氣消了,你才能把人帶回去。”甘奇這是真在教甘霸,家宅不寧是一定要避免的。
“嗯,都聽大哥的,若是娘子不同意,我就拖一拖,待得娘子同意了,再把四娘帶回家去。”甘霸是真的很聽話,聽話得有些可愛。
回到家里,甘奇走進書房,是真要頭懸梁錐刺股,累是累,書還是得看。
院子之中,一眾女眷,正在打馬。戰況激烈,卻是聲音極小,大概是怕吵到了讀書的甘奇。
這種風氣,是趙小妹帶來的。興許也不能這么說,因為張淑媛與春喜,出身樊樓,對這種游戲太擅長不過,如今趙小妹來了,算是有了組織者。
如今這家中的女眷是越來越多了,張淑媛與春喜且不說,趙宗蘭陪嫁的丫頭就有四五個,都是精挑細選的,還有李一袖與蕭九奴兩個梨園大明星。還有之前吳巧兒買的兩個小丫頭,當真是鶯鶯燕燕一大群。
倒是吳巧兒忙著自己的事業,沒有打馬的時間。吳巧兒真是個女強人了,一天到晚,一門心思都撲在那個成衣店里。
興許,這也是吳巧兒在逃避某些事情,逃避一種尷尬的處境。只是甘奇是個無心人,并沒有發現這一點,只以為吳巧兒是從小忙碌慣了,閑不下來。
陪著甘奇讀書的,是小針針這個倒霉孩子。院子里在打馬,倒霉孩子哪里還有心思讀書,脖子伸得老長,眼巴巴去望著院子里打馬的人群。打馬是類似于麻將的一種牌類游戲,但是玩法上與麻將大相徑庭。
甘先生何等威嚴,開口一聲怒喝:“看什么呢?”
“先生,我能不能出去打一會馬,再回來讀書?”小針針擺著可憐的模樣。
“什么?打馬?行!”甘奇站起身來,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柄戒尺,走到小針針面前,喝道:“把手伸出來,讓先生我先打一打你,如此你也好去打馬。”
小針針連忙把手藏到了背后,連連搖頭:“先生,我不打馬了,我看書。”
“手伸出來。”甘奇又是一聲呵斥。
一只小手慢慢伸了出來。
甘奇是個惡人,啪!就打了下去,小針針眼眶含淚,低頭翻書,再也不說打馬了。
如今甘大先生,甘大帝師,威嚴了得,倒霉孩子小針針,早已服服帖帖,真正倒霉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
甘奇一邊頭懸梁錐刺股,一邊教導著未來的神宗陛下,還得抽空安排著書院的運作,又要復核各處送來的賬本,還得每過幾天就給皇帝趙禎送點分紅去,受一些攀親戚的夸獎,受一些好好讀書的叮囑。
時不時還有抽空在書院里開講,王安石也會時不時上門來取經,有了甘奇的幫助,王安石這個財政部大佬,工作越來越出色了。
晚上,甘奇還有傳宗接代的大事業要忙。
甘奇的日子過得很充實。
甘正最近回家的次數也很是頻繁,每次回家,都會路過甘奇家門口,甘正就會往里面打量幾番。心中也在納悶,納悶這個甘奇怎么還沒有被官府抓去?
所以過幾天,甘正又會回來,又會再次失望,失望甘奇怎么還在家里過得好好的。
甘正納悶是納悶,但是他一個樞密院文員,也不敢直接去找樞密院使田況問個清楚明白。
那就只能自己納悶著了,這種郁悶,別人也幫他解除不了。
還有一件事讓甘正很郁悶,那就是自從上次田況說他前途無量之后,甘正等著重用,也等了許久了,這重用遲遲不來,連田況的面都沒有再見過了。
難道領導說話都是放屁?說要重用的呢?怎么這么久了,一點動靜沒有?田況身邊也有許多差事職位,品級低的也有,比如副承旨什么的,甚至編修也有在田況身邊當差的,其實就是類似秘書的職位,怎么也不見田況把他甘正調動一下?
甘正在各種郁悶的氛圍里,日子也一天一天的過著,或者說一天一天的熬著。本來在樞密院當個文員,暫時而言甘正并不覺得難熬。奈何忽然看到了希望,每天憧憬著那份希望,日子就難熬了。
政事堂的班房里,韓琦也在焦頭爛額,原因無他,又沒錢了。
什么叫作入不敷出?那就是跟欠了債一樣,錢才來,債一還,還沒緩過勁來,討債的又來了。
一個國家政府,入不敷出,這件事情看起來很不正常。其實也是很多見的,不說這大宋朝,哪怕是后世,政府破產的事情都屢見不鮮。
執政者能力的高低,有時候真不能互相比。有些政府蒸蒸日上,有錢有糧,有些政府負債破產,賣港口度日。
“原武河決之事還未罷,夔州又大旱,一個個來討錢,本相就算是制錢,也制不得這么快!”韓琦也在發火,怎么這個宰相這么難當呢?沒當宰相的時候,見得文彥博當宰相,也沒有這么難啊?怎么他韓琦當了宰相之后,就難成了這個樣子?
韓琦身旁,是參知政事曾公亮,參知政事大概就是副宰相之意。曾公亮聽得韓琦之語,答道:“韓相,此事當在大朝會之時商議一番,如今國庫無錢,但是這大旱之災也不能不管,當集思廣益,一起來想解決之道。”
韓琦點點頭,說道:“也唯有如此了,勞煩曾相公派人四處通傳一下,明早加一朝會。”
宰相,是真沒有那么好當的,特別是新上任的宰相,正是表現自己的時候,不是無可奈何,誰又愿意在皇帝面前顯出自己無能呢?
這也窮給鬧的。誰叫這個朝廷這么窮!韓琦真的想回家找個神像,一日三炷香,每天祈求國泰民安,不要出事,不要花錢,不要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