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人山人海的樊樓。
幾口老酒下肚,吹牛的就開始發揮了:“諸位,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場面,不怕諸位笑話,我在那城樓之上,嚇得是瑟瑟發抖,尸山血海,喊殺一片,那箭矢,嗖嗖嗖的往上飛,中箭之人,那叫一個慘不忍睹,你們知道血能噴射多高嗎?”
“多高?”一圈眼神,直勾勾等著下文。
“兩丈高,你們敢相信嗎?從人身上噴射出來的鮮血,能有兩丈高,我是親眼目睹,箭矢射入脖頸,那士卒仰面倒地,鮮血噴濺兩丈多高。”
“火峒蠻著實可惡,可惡至極!”
另外一桌。
“你們可知那儂宗旦長個什么模樣?”
“三頭六臂?青面獠牙?”
“三頭六臂倒是不至于,也不過是個人,青面獠牙倒是有幾分相似,膀大腰圓,胯下巨馬,手持幾十斤的狼牙棒,一棒下去,便是幾十斤的步人甲,也能打死人。”
“此賊該殺,該殺!!”
又有一桌。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邕州兵在城頭上抵擋不住了,那儂宗旦也全軍盡出,幾欲破城。從東邊殺出一隊人馬,甘先生親自披甲上陣,身先士卒…”
“啊?甘先生親自披甲上陣了?”
“身先士卒?不可能吧?”
“不可能?你去問問在場之人,你去問問那些上陣的禁軍,你去問問狄將軍,你再去問問邕州知州肖注,看看是不是甘先生親自披甲上陣。豈有此理!”
“哦…”
“挖…”
“快說快說,快說甘先生親自上陣如何了?”
“大殺四方,手下沒有一合之敵…”
還有一桌。
“你們可知那儂宗旦最后死于誰人之手?”
“不會是甘先生吧?”
“答對了,就是甘先生用腰間長劍刺入此賊胸膛,腦袋被甘先生堂弟甘霸砍下,挑與長槍之上,那場面,看得人激動不已,熱血沸騰…”
“說得這么多,你們可知儂宗旦為何會帶兵出得山林來戰?”
“這就得從甘先生陣前獻計開始說了,話說儂宗旦躲于山林不出,狄將軍日日派人搜山,一連十幾日,皆無所獲…”
“哇,甘先生高明!實在高明!”
“甘先生當真能文能武,孫子在世,諸葛武侯附身,這般引蛇出洞之計,也唯有甘先生能想得出來。”
什么東西下酒最好?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都不是,而是故事。
我有美酒,你有故事,那就是絕配了。
時候還早,滿場就喝得一個個面紅耳赤。
故事的主人公甘先生姍姍來遲,身邊還跟著一個趙宗漢。好似大人物都是如此,永遠姍姍來遲。甘奇似乎在這年輕文人圈子中,早已成了個大人物。
只是甘先生一走入樊樓,就驚呆了。
不知誰喊了一聲“甘先生來了”,然后在一瞬間,無數人的起身涌了上來,攔都攔不住,一個個上前作揖大禮,把甘先生圍得是水泄不通。
還有人前赴后繼,擠作一團,甘先生也受到了波及,東倒西歪。只怪這些讀書人喝多了。
粉絲有些瘋狂,甘奇不斷開口大喊:“都回去坐好,坐好,我都被你們擠扁了。”
頭前已經見過甘奇的粉絲們,此時也跟著大喊:“不要擠了,甘先生都扁了,快快退回去。”
喊了好久,事態才控制住。
甘奇左右拱著手,慢慢往前走。
沿路都是作請的動作:“甘先生請!”
當明星,其實很累,這一刻甘奇深有體會。
甘奇一直走到北樓之內,上得三樓大廳之中,等候之人依舊不少,還多是隨甘奇一起去過邕州之人。
甘奇左右示意著,一直走到頭前落座,開口問道:“張大家呢?”
“先生,剛才叫人去請了,稍后便到。”蔡確左搖右擺回答著。
甘奇看著蔡確,皺眉問道:“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蔡確立馬強行站直了,答道:“先生恕罪,實在是諸位盛情難卻。”
蔡確,自從跟了甘奇,仿佛灰暗的人生都被點亮了,在這東京城的士子學生圈內,那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今日這一次,更是如此,甘奇沒有到之前,他幾乎就是眾人的中心一般。
甘奇點點頭:“落座去吧。”
蔡確左搖右晃回到座位,孔子祥馮子魚等一眾太學生已然下桌,直奔甘奇而來。
甘奇也就明白了什么叫盛情難卻了,喝得不少之后,甘奇也就開始耍賴了。
待得這一番場面過去,甘奇才消停了一些。
趙宗漢也才有機會與甘奇說話:“道堅,興許你還不知吧,包待制如今升任了御史中丞。”
“我還真不知曉,明日當往包先生府中去一趟。”甘奇多少有些驚喜,以前包拯當過知諫院,就是諫院的老大,大宋噴王。而今包拯升官了,御史中丞,這就是御史臺的老大了,等于大宋噴王之王中王。朝廷兩大噴子基地,小基地是諫院,大基地就是御史臺了。
“我也是來之前才知曉的,往后當稱一聲包中丞了。”趙宗漢比甘奇還要驚喜。
甘奇忽然開口問道:“你可知曉常州知州王安石如今當了什么官?”
“這個我倒是知曉,王安石上任度支判官,這可是個大肥差。”趙宗漢答道。
二府三司之三司,中書門下與樞密院為二府,三司就是鹽鐵、戶部、度支。度支,大概就是財政部,王安石這個官,用職能來類比,大概等于三司使下三個秘書長之一,或者大概等于三個辦公室主任之一,或者就是秘書長加辦公室主任加高級行政助理。并不嚴謹,僅僅是用職能累比。
“肥差?王安石此人,倒不是中飽私囊之輩,乃是鞠躬盡瘁之輩。”甘奇笑道。
“司馬光呢?有沒有調動?”甘奇又問。
“司馬光?他不是剛當上開封府推官嗎?哪里能調動得這么快。”趙宗漢只當是與甘奇閑聊。
要說司馬光,比王安石大了兩歲,中進士比王安石早了四年,司馬光十八九歲就中了進士,王安石二十一歲中的進士。兩人未來是政治上的對手,也都是年少進入官場的英才。但是在官途上,王安石顯然比司馬光走得快了許多。王安石已經靠近權力中心了,朝會之上已經可以在皇帝面前走來走去了,司馬光還在地方衙門做推官。
就這一點而言,兩人在能力上其實已經分出了高下。
而且司馬光的爹司馬池曾經做過三司副使,而今朝堂上的那些大佬,有許多都受過司馬池的提攜,司馬家在汴梁那是正宗的名門世家,交際廣泛,司馬光少年就在汴梁城里名聲鵲起了,是根正苗紅的權二代。而王安石的爹王益,只是一個外地小官,家世上比司馬光差了十萬八千里。
再這么一比,王安石在能力上,就真的把司馬光徹底比下去了。
“過兩日,當見一見王安石。”甘奇閑聊著。
趙宗漢倒也不去多問甘奇這些事情,而是開口說道:“道堅你看,張大家出來了。”
甘奇轉頭看過去,隨著張大家一起出來的,一個是真香姑娘春喜,另外還看見了一個小公子,甘奇已然轉頭看向的趙宗漢。
趙宗漢只是嘿嘿在笑,起身對那個小公子招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