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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斬左都御史

  “若侯路真是由高忠所指使,為何侯路于詔獄中不肯招供,此乃疑問一;

  高忠若欲陷害徐縉何必如此麻煩,為何不暗派西廠眼線于其府第置火器以誣其反,此乃疑問二;

  高忠非司禮監首相,徐縉非內閣首輔,兩人為何相容不下,何況朕還未死,無論司禮監還是內閣,有必要彼此戕害?此乃疑問三;”

  朱厚照說了三個疑問后就看著倪嵩。

  倪嵩笑了笑道:“萬事也逃不過陛下法眼,臣也認為這事頗多疑點,路楷僅憑坊間謠言與海瑞言皇明報揭發廷推舞弊之事乃西廠之證,就擅自彈劾內臣,實在是草率,臣已經申斥了他。”

  “海瑞?”

  朱厚照暗中犯疑起來,心想聽這倪嵩的意思,是海瑞散步的這謠言,造謠說是西廠在誣陷閣臣徐縉?這海瑞什么時候有這心機,什么時候也唯整個文官集團馬首是瞻?

  倪嵩見朱厚照面帶不悅,便知道自己最后的這話讓皇帝陛下聽進去了,開始懷疑起海瑞來了,心想,海瑞這個不懂官場規矩,不知道先把上意告訴上級文官,再執行的官員,這下別想得到皇帝重用了!

  “接下來貶黜海瑞自然也能水到渠成了”,倪嵩暗笑起來。

  朱厚照事實上沒有因此確認海瑞真的是謠言制造者,是個意圖挑起外朝內廷爭斗的人,而是在疑惑海瑞在歷史上是有名的剛直之臣,素來不為文官集團所容,怎么在這倪嵩眼里成了在背后撥弄是非的小人?

  朱厚照忽的抬頭看了一眼倪嵩,見倪嵩眉眼間有得意之色,也就暫且放下海瑞之事,只笑道:“倪愛卿心情看上去很不錯,最近這坊間頗多關于商人干政與窮人為何而窮的議論,朕倒想聽聽你的見解?”

  倪嵩不知道皇帝陛下為何突然說起這個,但他也不好多問,只得硬著頭皮回道:“回陛下,國朝取士以才干優秀者任之,從未有善做生意者重用為官之說,自然無商人干政之說,而窮人之所以為窮,想必因為懶怠,不夠努力所致。”

  朱厚照聽后只笑著點了點頭:“嗯,朕知道了,你退下吧,這路楷的奏疏,你駁回去,告誡他不可妄言,若真認為有大珰陷害忠良之事,最好有直接之證據,僅憑是西廠曝光之事的結論只能說明西廠為維護朝綱是起了積極作用的,不能證明高忠有陷害徐閣老的嫌疑。”

  “臣明白!臣告退!”

  倪嵩退了下去,他也沒指望皇帝陛下會因為路楷的奏疏就治罪高忠,畢竟他也知道皇帝不是昏聵之君,僅憑一些謠言與推論是不會讓皇帝處置西廠提督高忠的。

  他這樣做無非是完成徐縉交待的任務,做給高忠看,讓高忠明白,西廠如此聽陛下的話,我們文官可是很不高興的。

  高忠的確很快就知道了這事,氣的當場拍了桌子:“他們都察院的文官到底想干什么,西廠曝光此事,是陛下的旨意!要陷害他們,也是陛下要陷害他們!”

  “公公慎言,這事不能這么說,這是徐閣老在警告您呢,言外之意,您這個西廠提督不能眼里只有陛下,文官們的面子也是要給的”,高忠自己養的清客忙勸道。

  高忠聽此才明白了過來,不由得說道:“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還是他們文官的天下,憑什么,本督還要給他們面子!”

  “憲法大綱不是說了,萬民乃大明之主,讀書人是大明真正的民,這些文官都是讀書人當的,自然是不能得罪的”,其清客又說道。

  高忠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司禮監的差事難當啊!不但要伺候好陛下,還得小心這幫讀書人!”

  時值五月,初時還是朗朗乾坤,轉移又是風雨襲來,朱厚照只得匆忙從西苑梅子林里跑到了一處長亭下躲雨。

  “近日,有沒有都察院新的奏疏到?”朱厚照問道。

  孟錦忙回道:“回陛下,沒有。”

  “這個倪嵩,還真壓住了這些御史們,讓他們不敢發怒?即便是真壓住了,難不成這天下就真沒幾個敢對抗強權的英雄,那朕普及教育豈不是白費了功夫?工人與農民里出身的讀書人就真的忘記了自己的信仰?”

  朱厚照心里納罕地問了一句。

  但就在朱厚照暗自疑惑之時,高忠慌慌張張地冒雨跑了來:“陛下,監察御史楊繼盛于宮門外跪奏彈劾左都御史倪嵩,言倪嵩屢屢匿藏不法事行欺上瞞下之舉,而最近之廷推舞弊一事也被其壓下數日,使得陛下被權臣所蒙蔽!”

  “楊繼盛?”

  朱厚照郁積于心頭的煩悶亦如這悶熱的天被一場酣暢淋漓的雨給沖刷得清清涼涼一般,急忙就往宮門趕來。

  當日,朱厚照便召見了楊繼盛:“說說吧,為何要彈劾左都御史倪嵩?!”

  “回稟陛下,臣有實證,《皇明報》揭露廷推舞弊一事明明已經激起民憤,可總憲倪嵩卻以《皇明報》之揭露,真假不明為由,而強壓下吾等奏疏;

  但《皇明報》乃朝廷官報,自然不會弄虛作假,而倪嵩卻懷疑其真假,可見居心不良!吾等御史故憤其不明公義,而聯名參劾左都御史倪嵩!請陛下明斷!”

  楊繼盛回道。

  “準允都察院御史楊繼盛所請,令東廠督察司立即羈拿倪嵩,停其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職!”朱厚照不假思索地就準予了楊繼盛所請。

  因為朱厚照早就等著有敢堅持正義的文官站出來彈劾倪嵩,所以,如今楊繼盛一這么做,他自然也就沒有猶豫。

  這時候,倪嵩也知道了這事,不由得忙朝皇城趕了來:“他楊繼盛想干什么!本官乃都察院掌院,他不事先向本官奏明,誰給他的膽子敢直接去宮門前鬧事!真是混賬!”

  倪嵩很憤怒,他實在沒有想到有這種什么都不顧及的文官會敢這么做,會不服從整個官場約定俗成的規則。

  倪嵩罵了幾句后,又威脅道:“他這是不想要自己仕途了嗎?!”

  然而,就在這時候,東廠督察司也正巧趕了來,且把倪嵩圍在了正中央。

  “倪總憲,跟我們走一趟吧”,東廠督察司的人說著就把倪嵩當場拖走。

  倪嵩則掙扎了起來:“你們這是干什么,你們放開我,老夫要見陛下!老夫要彈劾他楊繼盛,他楊繼盛做事不按章法,身為御史有奏疏不先奏明總憲,卻擅自于宮門鬧事!你們應該去抓他!”

  東廠督察司沒有理會。

  而事實上,朱厚照也明旨說過,如果左都御史有不法之處,御史可直接來宮門越級上報。

  因而,楊繼盛這么做也算不上違背規矩。

  “陛下,倪嵩交待了他壓下御史奏報廷推舞弊一事的原因,理由是他不想讓此事鬧大”,沒多久,東廠提督呂隆向朱厚照稟道。

  朱厚照則說道:“這不是他應該阻撓言路的理由,干擾朝廷政務,實乃誤國之罪,理應梟首!著刑部立即處決!”

  倪嵩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快會被處決,一時間也不敢相信,忙對宣旨的宦官喊道:“不,這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愿意就這么殺掉我!我沒有阻撓言路,老夫只是稍微推遲了一下,僅僅是推遲而言!”

  這宣旨的宦官沒有理他,只持著圣旨走了。

  而倪嵩很快被押解往刑場斬首示眾。

  “倪總憲就這么被棄市了?”

  徐縉有些驚愕地說了一句,旋即不由得摸了摸頸后的脖子,他自然知道皇帝為何要殺倪嵩,還不是因為倪嵩濫用了職權,觸了皇帝的逆鱗,作為左都御史本該在知道此事后本應立即上報,而不是應該想著壓下此事,畢竟曝光廷推舞弊之事就是皇帝授意的,你倪嵩卻拖著不報,明顯是想保住一些人。

  “這件事忤逆圣意的下場啊!陛下還是那么狠辣果決!只可惜了倪公,他是為我們文官而死的,若不是他當時拖那么一會兒,死的也許還有我了”。

  徐縉暗自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旋即不由得拍了桌子一下,惡狠狠地說道:“一個海瑞還未除,現在又有個楊繼盛!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一個個怎么這么不懂規矩!”

  “閣老息怒,海瑞、楊繼盛等流本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他們是寒門薄宦之士,貫愛把工人農夫之利放于士紳之上,他們還深受圣學階級理論之荼毒,認為我等是商人階級的代言人,是官商勾結的代表!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把我們當成敵人,我們又何必視他們為友,如今他害死了家父,下官也定當讓他楊繼盛血債血償!”

  倪元林咬牙切齒地說道。

  徐縉聽倪元林這么說,不由得嘆了口氣:“這都是陛下昔日的全民教育種下的禍根,讀書人越多,就越是分裂,于士林而言,真非好事啊!”

  夏言此時也得知了楊繼盛參劾倪嵩,導致倪嵩不到三日便被處斬的事,一時拍手稱快起來:“這倪嵩死得不冤!身為左都御史,卻自甘下賤,甘愿做閣臣走狗,如今被處死,足以看見陛下之英明果斷之處!”

  夏言所說的閣臣自然是指的徐縉,他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憑借多年的朝堂經驗,也猜得出倪嵩肯定和徐縉是有勾結的,不然也不會因為一件西廠攀誣徐縉的謠言就讓左都御史倪嵩立即來奏明給皇帝陛下。

  夏言暗自慶幸自己的皇帝陛下對時局洞若觀火之余,也不由得感嘆眼下吏部等各部要職缺額,而再加上現在左都御史一職也因為倪嵩被斬而空缺,使得如何盡快任命新的官員充任這些要職成了一件最為緊迫的事。

  可偏偏因為現在選拔官員的程序是要通過廷推,這讓夏言不得不再次上疏建言皇帝陛下改革廷推之制。

  朱厚照也知道吏部尚書、吏部左右侍郎、左都御史等官職必須確定下來,而且,廷推也的確需要改一改,不僅僅是為此集中權力提高效率,也為的是防止商人干政。

  所以,朱厚照還是決定采納夏言之前的提議,便下詔任命內閣首輔夏言、內閣次輔徐縉、近衛軍樞密使兼英國公張溶、近衛軍樞密副使江東為議政大臣,設立議政處,決議廷推官員之事。

  此詔一下,天下嘩然。

  當然,詔書下達到讓天下人知道且開始鬧事自然要有段時間,而在這段時間內,朱厚照與這幾名官員已經開始進行新形式的廷推會議,且開始決議新的官員選擇。

  朱厚照讓夏言臨時兼管了吏部尚書之職,負責對備選官員提名。

  徐縉心里自然是很排斥這種只由皇帝和幾名重臣商議決定讓誰升下去的新廷推。

  因為他知道這樣就意味著大部分文官將失去影響朝政的機會,且也無法通過刷名望積累成為顯貴,但他知道皇帝已經決定的事,他反對也沒有意義,但他相信自己背后的許多文官肯定不會答應皇帝這種讓朝政大事只由幾個人決策的行為。

  不過,徐縉沒想到的是皇帝陛下會讓武臣勛貴擔任議政大臣!

  當徐縉看見英國公張溶與近衛軍的江東位列站在也和自己一樣穿著新賜的蟒袍步入殿堂時,他整個人猶如被雷擊一般,詫異不已!

  “這是為何,什么時候,陛下竟然想讓武臣也決策要務!這豈不要徹底讓武夫與文人平起平坐!”

  不止徐縉感到很是驚駭,就連夏言也沒有想到,皇帝陛下雖然采納了自己的提議設立議政處,建立議政大臣制度,但卻沒有讓議政大臣都是文官。

  不過,雖然夏言也是文官,但他帶過兵,也不排斥行伍,而且仔細看,除了英國公張溶,江東還算不上是武官,最多算是管理帝國軍務的文臣,何況就算是英國公張溶,也是從正規學校畢業的,學問不比文人差。

  所以,夏言也沒有多說什么,何況,夏言也知道,任命誰為議政大臣是皇帝的權力,如果他想干涉皇帝任命誰為議政大臣,無異于僭越,朱厚照完全有理由直接殺了他。

  事實上,夏言也能猜到皇帝為何要這樣做,說讓武官專政自然不是,畢竟也沒說不讓文官成為議政大臣,皇帝這樣做無非是讓帝國繼續在軍事上保持對外擴張狀態,讓帝國不至于出現武功盡廢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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