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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士紳、文官、宦官

  “周相公,內廷的番子說這新織造局要以高于市價五成的價格采購棉花和生絲,您說這事是真的嗎?”

  此時的松江府華亭縣,農戶佘開得便找到本村的鄉紳周監生確認內廷高價采購棉花與生絲的真偽來。

  現在百姓們的確不再特別反感內廷官員在松江府開辦新的織造局,而是把注意力轉移到了織造局要高價采購棉花與生絲的事上。

  畢竟明眼人都明白,這高價采購棉花和生絲自然是對自己這些百姓有好處的。

  如果新的織造局真要高價格采購棉花和生絲,那就等于是財神爺,誰還會拒絕織造局在松江府開辦。

  當然。

  因為宦官的形象在民間一直不好,這里面有士紳輿論引導的原因,也有宦官們自己行為不檢點的原因。

  但總的來說,百姓們此時一開始也的確還是對內廷提出的高價采購棉花與生絲一事保持懷疑態度的。

  所以,如佘開得這樣的富農才會先來找到周監生這樣的本鄉鄉紳確認內廷宦官高價采購棉花與生絲之事的真偽。

  對于佘開得這種松江府農戶而言,本鄉鄉紳自然是要比宦官靠譜點,畢竟大家都是鄉鄰。

  周監生和松江府的士紳們都一樣,此時心情都郁悶的很。

  因為,他們本想借著內廷宦官來松江府開辦新織造局時吵出內廷要壓低棉花與生絲采購價格的輿論,然后自己再以照顧鄉鄰的民義,只以比市價稍低但比內廷宦官采購價格稍高的價格采購棉花與生絲,這樣自己就能賺取更多的利潤,還能讓鄉鄰感戴自己,豈不兩全其美。

  但讓周監生沒想到的是,內廷宦官竟然要以高市價五成的價格采購棉花與生絲,這讓他和其他松江府士紳都是猝不及防,都在想內廷宦官怎么敢有這樣的底氣,直接抬高棉花與生絲價格,而且一次性抬高五成,是不想賺錢嗎?

  但無論怎么樣,周監生這樣的松江府士紳得承認自己想要借著內廷宦官開辦新織造局的事壓低鄉鄰們手里的棉花與生絲采購價格的陰謀失敗了!

  甚至,現在的周監生這樣的松江府士紳為了和即將開辦的官營織造局爭奪棉花與生絲市場,也只能抬高價格。

  不過,周監生可不敢抬高五成,他不知道內廷宦官為何有這么大的底氣,敢把棉花與生絲價格抬高五成!

  但他知道現在出海販賣棉布絲綢的商行越來越多,價格也持續走低,為了把自己商行的棉布絲綢多賣出去,不得不壓低價格。

  如今,自己如果抬高棉花與生絲采購價格到五成,自己的商行就根本別想賺太多利潤。

  所以,周監生也只能利用鄉鄰佘開得對自己的信任,說道:

  “余叔,內廷的話你也信?這當官從來都是嘴上說的漂亮,但卻和窯子里的姐兒一樣,拿了你的錢還管你是誰,現在他們說是高五成采購價格,可你們認為他們會兌現嗎,等你把棉花與生絲運過去,人家只拿了你棉花與生絲不認賬,你還能怎么辦,難不成你還敢砸了織造局?如果你真那樣做,反而被訛詐一個謀反的罪名!”

  周監生這么一說,佘開得也信以為真,點了點頭:“理倒是這么個理,所以,我才來找您出出主意,您是讀書人,見多識廣的,和上面的官爺們也都接觸的多,您說說,我們該怎么辦,我聽您的!”

  資本家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賣,即便是冒著違法犯罪乃至付出生命的危險,何況只是鄉鄰們對自己的信任感。

  因而,這周監生就又說道:“說到底大家都是鄉鄰,我不幫你們,誰還幫你們,這樣吧,我們周家以高于市價半成的價格采購你們的棉花與生絲,你們呢,也不算吃虧,還能多得些好處,我呢,也不至于因為生絲價格收的太高而虧損太多,對大家彼此都算可以,你認為如何?”

  佘開得不信任內廷的宦官會真的以高于市價五成的價格采購自己的棉花與生絲,而他之所以來找需周監生便是希望周監生不再壓價收購自己的棉花與生絲,能以平價采購自己的棉花與生絲就是最好的。

  畢竟,如今種植棉花與抽生絲的百姓是越來越多,可以說是家家種棉采桑,而也導致棉花與生絲價格持續走低。

  在佘開得看來,今年能不降價出售自己的棉花與生絲就是謝天謝地了。

  但這佘開得沒想到周監生居然以高于半價的采購價格照顧自己,自然也就更加高興,對周監生感恩戴德起來:

  “周相公,您真是活菩薩呀,也難怪您這樣的人才能得中秀才,才能讀的好書,這好人有好報是真的!老佘只希望您能長命百歲!”

  在佘開得眼里周監生無疑是真正的好鄉紳,活菩薩,比戲文里與流言里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宦官可是好多了,說得底還是鄉鄰人,即便是大富大貴也知道照顧鄉鄰人。

  周監生也坦然地接受了佘開得對自己的贊嘆,甚至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隨便讓點利就讓鄉鄰們對自己感恩戴德的場景,他不得不感嘆愚民還真是好糊弄,淳樸的鄉民更是好忽悠。

  正因為此,他才無法理解為何朝廷要讓這些鄉民家的窮孩子去讀書,而且讀還不讀教人恭順中庸的書,偏偏讀得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樣的書,弄得本來把自己當成活菩薩拜的鄉里窮孩子現在都把自己當成了戲文里流傳起來的“劉文彩”、“周扒皮”,弄得自己這些鄉紳也不得不想盡辦法為這些所謂的“劉老財”、“周扒皮”洗白,專找他們修橋鋪路的事來說明,出錢出書來證明這些人是賢明鄉紳。

  當然。

  周監生欣慰的是,好在年長的鄉民還是比較信任自己這些士紳的。

  而那些讀了書后不聽話的窮孩子們讓自己這些村里的鄉紳耆老不待見,也不受他們的父母的待見。

  原因無他。

  這些受了新學教育的窮孩子一個個都反動的很,連父母的話也不全聽,在鄉紳和村里老人看來,都是一群忤逆不孝之徒,新式教育最大的弊端就是教唆子弟反動,敗壞綱常倫理,不倡導孝道。

  話轉回來,周監生這里與佘開得達成一致后,就立即讓佘得開簽了契約,而佘開得也按了手印,歡歡喜喜地正式答應把自己家所有的棉花與生絲以高于市價半成的價格賣給了周監生,自覺占了大便宜的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地說著周監生的好。

  周監生也因此越發得高興,干脆就讓佘開得在自家留一夜,且讓人在自家下人所住的院子里收拾一出一間廂房來給佘開得住,還宴請了佘開得,把佘開得高興不得了,自覺臉上有光,畢竟雖說只是住下人房,但能被監生老爺留下來吃飯過夜就已經算是很給他這個鄉巴佬面子了。

  “你家那渾小子還沒答應回來與鄰村林家的姑娘成婚嗎?”

  席間,周監生與佘開得聊了起來,倒也就扯到了佘開得的家事,佘開得嘆了一口氣:

  “周相公,您就別提了,這逆子,我恨不得打死他,自從他在松江府中等學堂讀書后,就說要摒棄陋習,拒絕娶給他定親的林家姑娘,因為林家姑娘纏足了,還說只娶天足的姑娘!你說說,這是不是大逆不道!”

  “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違背,朝廷康賊(康海)頒行的新式教育害人不淺啊,明著是要掃清文盲,開啟民智,實在是敗壞綱常倫理!”周監生不由得感慨道。

  “正是這理呢,他若能像您這樣學制義,考個秀才,哪怕只得個童生,我也是知足的,可如今卻沒想到會成這個樣子,若不是朝廷給補貼,我早讓他回來了!”佘開得喝了兩口酒,便也繼續說了起來。

  待到夜間,佘開得便在周監生家中歇下,但還沒來得及脫履寬衣,便有周家三等的小廝走了過來:“佘老叔晚上一個人睡也不怕冷嗎?”

  佘開得聽這周家小廝話里有話,也明白了三話,忙拉著這周家小廝,往他懷里塞了一錢銀幣,低聲問道:“不敢瞞哥兒,剛才和你們老爺喝了些酒,正硬的慌,難道你們府里有做這生意的?”

  “有,當然有,我們府里有個叫云姑娘,專做這種生意,無論是上面的老爺,還是你們這種莊稼戶,亦或是我們這些小廝,只要給她送上些布匹金銀首飾什么的,就能讓你舒服!”

  這周家小廝低聲笑說后,就指了指在對面月洞門處走過身的一名妖媚女仆:“她就是云姑娘!”

  這佘開得循著這周家小廝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見那云姑娘正回頭朝他笑,而且明顯要比自己那黃頭土臉的妻子白0嫩許多,頓時腦子里什么都沒有了,只想著撲過去,趴在那云姑娘身上去做:“你們老爺會不會介意啊?”

  “老爺哪里會管我們下人,您若真想,就給我三十銀元,我去給她男人說一聲,等她男人出來,你就可以進去了,到時候他男人在外面給你望風”,這周家小廝說道。

  這佘開得剛從周監生這里得了五十銀元的定金,聽這周家小廝這么說,趕忙數了三十枚銀元給這周家小廝,這周家小廝忙跑著去了。

  而這佘開得則滿懷期待地在房間里等著,一想到剛才那云姑娘嫩得能掐出水的臉蛋,渾身就熱得很,時不時地就往窗外張望著,果然隔了一會兒,那周家小廝便來了。

  這佘開得急不可耐得就上去問道:哥兒,那云姑娘怎么說?”

  “你跟我來!”

  這周家小廝說著就引著這佘開得過了月洞門,來到一處廂房:“進去吧,佘老叔,聲音別太大,吵到了別人可不好。”

  這佘開得點了點頭就走了過去,這時候也看見一個男子坐在廂房外的石階上打盹兒,便也猜到這可能就是那云姑娘的男人了,他也沒覺得奇怪,因為據他所知這種大戶人家里有這種勾當是很常見的事。

  佘開得推開了門,便看見云姑娘正躺在榻上,一手撐著腮,一手在石榴裙時不時地往上撩,露出白白的腿來:“來啊!”

  佘開得不得不承認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就算是下人也比自己村里的女人誘人,于是,這佘開得便急不可耐地解了汗巾子,而這云姑娘則也已軟成了一灘泥。

  但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佘開得正要蓄勢進去的時候,這云姑娘卻關了門戶,死活不肯了:“您還得再給錢,再給二十銀元,不然我就不依,還要叫喊出來,說你想要強了我,到時候我們老爺知道了,定饒不了你的!”

  這佘開得這個時候正著急得很,哪里受得了這種折磨,忙不迭地把最后剩下的二十銀元給了這云姑娘,然后才得償所愿,在這云姑娘身上借著肥皂水的香味,流著哈喇子,入著萬人進過的洞,一時間只覺得大戶人家的女人和村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第二天早上天剛剛亮時,這佘開得才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云姑娘的地方,一出來便看見她的男人還躺在青青草地里打盹兒,也沒說什么,只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間,然后提著個已經沒有銀元的空布袋向周監生告了辭。

  直到離開了周監生的家,佘開得才有些后悔起來,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值當,跟一個周家的下人婆子睡了一夜竟然就白白的把五十銀元花了出去,比去南京的秦淮河花船過夜還要貴。

  周監生這時候也來到了云姑娘這里,也沒理會這云姑娘的男人,只問著云姑娘:“銀元呢?”

  “回老爺,都在這里!”發髻散亂的云姑娘也不去系半敞開的衣襟,只把抹胸半0露,將一堆銀元捧了過來。

  “你自己留五塊!”

  這周監生說著就也挑了挑這云姑娘白凈的下巴,然后又把一塊銀幣往這云姑娘抹胸里一丟,即也撲了上去。

  而這云姑娘雖然身體配合著但嘴上則說道:“老爺快離了奴家這里,奴家臟得很!”

  “臟,有什么臟的,你要是臟的話,那松江府就沒干凈的了!快讓老爺我親親”,這周監生說著就也在這云姑娘身上動了起來。

  外面的云姑娘丈夫見屋里又是陣陣嬌音,只得把酒又多喝了三口,然后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周監生也從這云姑娘的房里走了出來,恢復了以往嚴肅莊重的樣子,在鄉民間扮演著良善鄉紳的樣子,利用各種方式把鄉民們的棉花和生絲給收到了自己商行,當然也時不時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把鄉民的銀元賺到了自己腰包里,還能讓這些鄉民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占了人家鄉紳的便宜。

  與周監生一樣,松江府的其他鄉紳也差不多是如此,手段或許不同,但目的卻是一致,一個個利用自己控制基層民間的優勢把紡織業的棉花、生絲等上游產品給壟斷,從而使得新開的織造局一時無法采購到大量棉花與生絲。

  “干爹,我們都奉旨抬高市價五成采購棉花與生絲了,這些百姓似乎并不怎么積極響應,眼下我們織造局蒸汽紡紗機都已經安裝好,工人們都等著棉花收來開工干活呢”,織染局太監刁永不由得對羅祥說道。

  而此時,又有一名織染局的太監賴恩急匆匆跑了來:“干爹,孩兒打探后得知,許多士紳也在趁機大肆采購棉花與生絲,以高于市價半成或一成價格,百姓不信我等真以高于市價五成價格采購,因而現在都把棉花和生絲給這些士紳們了!”

  “這可如何是好,沒有棉花,我們織造局拿什么紡紗!干爹,你快快想想辦法吧!”

  刁永不由得慌張起來,看著羅祥說道。

  “陛下說,這些士紳就是讀書人,而這些百姓就是群眾,讀書人雖然是少數但卻最狡猾,群眾雖多卻又最容易被蠱惑,如果知識分子與群眾合在一起,那就是天下無敵,對外,即可抗韃虜也可讓蠻夷占我中華,對內,既可換皇帝也可讓庶民做帝王!”

  “但是,如果把這兩者分開,那就都成了軟腳蝦,所謂的讀書人,就會比你養的狗還聽話,所謂的群眾比你養的牛還能忍,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算,把他們分開,不要這些士紳再去蠱惑到這些百姓!”

  羅祥現在得了朱厚照的圣諭,倒也沒有很慌張,甚至還淡然地說起了自己對這種現象的理解。

  不過。

  就在這時候,門子忽然來報:“松江府監生周元持貼求見!”

  “周元?南京工部尚書周用之弟?他現在不忙著收棉花和生絲,來找本公公是為何事,讓他在前廳等候!”

  羅祥說后不久便接見了這周監生。

  “晚生周元見過公公,晚生不請自來,不為別事,只是想和公公談一筆生意,晚生不敢相瞞公公,眼下松江府的棉花與生絲正在由晚生和其他幾家當地鄉紳的商號采購,到時候公公只怕很難采購到足夠的棉花與生絲,而如今,晚生來找公公,自然是要和公公談談這筆生意,也好避免公公在陛下那里交不了差!”

  周元說道。

  “是嗎,那既然如此,周監生打算怎么和咱家做這筆生意?”羅祥想知道這周監生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便問了一句。

  “很簡單,織造局不從百姓手里采購棉花和生絲,從我們手里采購,我們這些商號可以高于市價兩成的價格將這些棉花和生絲賣給你們,你們繼續給上面說,你們是以高于市價五成的價格采購的,這樣公公您和您們織造局的諸位公公就可以賺這里面三成的利,當然,晚生等松江府士紳還可以讓出其中半成的利,買通南直隸巡撫到松江府華亭縣知縣等各級文武官員,到時候自然也無人會舉報,甚至還可以以后每年都這樣,公公和織造局的諸位公公自然可以每年都發財,文官和士紳也不會為難公公,何樂而不為呢!”

  “當然,公公甚至還可以每年借著棉花與生絲價格上漲,而向朝廷報告說要加高采購棉花的價格,把高于現在市價五成的價格變成七成八成都行,以當今陛下的愛民,只要是有惠于民的,陛下自然不會懷疑!您說呢,羅公公,讓大家一起發財不是很好嗎,即便是松江府的百姓也能得好處,到時候也就不會鬧出事來!甚至,公公還能順利開辦新的織造局,不會讓陛下失望!”

  這周監生說道。

  坦白而言,羅祥還真的險些被這周監生說動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條妙計,無論是自己還是南直隸的文武官員乃至南直隸的庶民百姓都得了好處。

  但是,羅祥皇帝陛下的眼線遍布整個大明,自己想要瞞過皇帝也不容易,再加上他已經家境豪富,對金錢也不是特別感冒,因而在這周監生說后,只笑說道:“周監生還真是好計謀,如此一來,被騙了的是皇帝陛下,而織造局將來所賺的利潤也只是填飽了你我這些人的肚子,于國家無益!”

  “也不能說完全無益,朝廷至少還是能得一筆稅收的!羅公公只需禁止織造局直接向百姓采購棉花與生絲就行了”,周監生笑說道。

  “恕羅某不敢,何況直接向百姓們以高于市場價格五成采購棉花與生絲是陛下的諭旨,如果羅某不從百姓們手里收,而從你們手里收,那就是抗旨!”

  羅祥說完就把茶盞一放,下了逐客令。

  周監生見此只得告辭,但也不由得冷笑起來:“公公,您可知道您這樣做不但斷了您手底下人的財路,還讓整個南直隸的文武官員失去了一次發財的機會。”

  “那也比得罪了陛下強!”羅祥回道。

  周監生見此只得拱手告辭。

  而此時,羅祥手下的太監刁永等則有些心動了,忙問道:“干爹為何不答應他,這件事似乎的確大有可為,千里為官只為財,眼下這的確是條好的發財機會呀!”

  “你們懂什么,你們真當百姓們那么好騙嗎,陛下那么好騙嗎,我們已經奉旨貼了告示,要采購棉花和生絲,如果我們現在把告示撤了,不從百姓手里采購,那就是抗旨,一旦真有百姓來織造局賣棉花和生絲,我們不收,傳到陛下耳朵里,就是結交外臣狼狽為奸之罪!”

  “而且,一旦事發,這些士紳們只會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說是我們這些宦官貪得無厭,才逼著他們這些士紳這么做的!”

  羅祥這么一說,織染局的太監皆明白了過來,但賴恩又問道:“可剛才那姓周說的沒錯,我們不跟他們合作,也讓南直隸的文武官員少了一次發財的機會,等于我們把整個南直隸的文武官員都得罪了!”

  “得罪了怕什么,我們又不是讀書人,我們是陛下的家奴,我們把他們得罪的越狠,陛下才會越信任我們!他剛才還想挑唆你們,說本公公還斷了你們的財路,你們也會信?本公公實話告訴你們,跟著陛下有的是發財的機會,以后這織造局開起來,自然是有好處的,但現在,我們不能瞞著陛下發財,那樣即便發了財,到時候也沒命去享!”

  羅祥這么說后,織染局的太監們也沒再說什么。

  而這時候,周監生則失望得回到了自己家:“這個羅閹,居然還挺忠心,油鹽不進,放著發財的好事不做,偏要拿旨意難違的理由來搪塞,這天下只有不能惹的人,沒有不能破壞的規矩!”

  說完,這周監生又說道:“不過,眼下保不齊他還會向朝廷打報告,去南京找大爺(南京工部尚書周用)家的周四,讓他去找南京的給事中王文昌,參他羅祥一本,先發制人!”

  眼下都快到正德十八年了,但朱厚照沒想到一個以蒸汽紡紗機為最新生產技術的織造局居然拖了近半年都還沒開始運營盈利!

  先是松江府士民阻擾開辦新織造局,連主官熊浹都站出來為松江府士民說話。

  如今又是織造局收不到棉花,按照羅祥的密奏內容是因為松江府士紳利用其對基層民間的控制優勢而提起阻斷了棉花的采購渠道。

  而按照南京戶科給事中王文昌上的彈劾奏疏則是羅祥在奉旨公布以高于市價五成的采購價格采購棉花與生絲時,而故意告而不購,而意圖聯絡松江府一些不法商人意圖從中牟利。

  這讓朱厚照感到很郁悶,氣憤地把來自內廷羅祥與外朝王文昌的兩封奏疏摔在了桌上:“真是過分!一個織造局都開辦得如此艱難!”

  底下的內閣大臣們皆面面相覷,他們都收到了不少來自南直隸同僚的密信,密信內容則是要他們想辦法在皇帝面前把不給南直隸官員發財機會的羅祥安排走。

  但現在內閣大臣們都不敢在這時候站出來觸逆朱厚照,雖然他們收了底下南直隸官員的炭敬,但也不能收了錢就要替人家辦事。

  只王瓊這時候說了一句:“羅公公跟著陛下也有很多年了,素來老成,但也素來面慈心軟,做事難免顧前顧后,以至于拖慢了織造局開辦的行程,依臣看,不妨另選個有膽魄的宮中大珰,或許更好些!”

  楊一清暗中佩服王瓊這一番言辭,心想南直隸的同僚們是希望把不給文官士紳們發財機會的羅祥調走,但偏偏陛下能通過羅祥的密奏知道羅祥在干什么,如果這時候自己這些內閣閣臣攻訐羅祥反而會適得其反,倒是王瓊這一番明著夸羅祥實則卻在勸諫陛下換人的建言更容易達到把羅祥調走的目的,然后換一個愿意和文官士紳們合作,愿意和文官士紳們一起發財的宦官去主持開辦新的織造局。

  于是,楊一清便也主動建言道:“以臣看,內官監的魏公公素來行事果斷,且謀略過人,極是適合此任的。”

  王瓊微微一笑,暗自贊同楊一清的看人之準,魏彬也是八虎之一,是陛下信得過的人,但魏彬比羅祥愛貪,讓魏彬去,自然可以實現文官、宦官、士紳、百姓一起發財的結果,而不會因為現在這種只讓百姓與皇家獲利而導致織造局無法開辦的結果要好。

  康海稍微笨了點,看不懂王瓊與楊一清這話里的機鋒,只說道:“陛下,兩位大人說的好像沒有什么不對,不過,或許這件事的原因真的是用人不當!”

  王瓊暗暗一笑,現在連康海都相信了自己提出這個“用人不當才導致織造局無法開辦”的結論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只怕皇帝也會因此相信了,只要把羅祥這個不識時務的內宦調走,自然萬事就能解決,織造局也能開辦下去,南直隸的官員與士紳還有百姓們也都能得到好處,當然,自己這些在京的內閣閣臣也算沒有白收底下人的孝敬銀子。

  朱厚照不得不承認康海這個內閣大學士很不會說話,直接說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因為用人不當,這不明著說自己這個皇帝沒有選好人嘛。

  當然,朱厚照不是崇禎,也不是太過要面子,但他一時也沒看出來這三位內閣大學士里除了康海,剩下的兩個人精大學士都在打太極,變著法的想讓自己這個皇帝把不愿意和松江府士紳文官合作的羅祥調回來。

  不過,朱厚照現在也當了快二十年的皇帝,也知道底下大臣的話,還真不能全信,因而,他只是習慣性地決定把這件事放在明天再處理,自己再思考思考。

  “此事明天再議!”

  朱厚照說后。

  三位內閣大學士便退了下去。

  朱厚照這時候召見了西廠提督張忠,問道:“內閣三位閣臣近來有什么異動?”

  這只是朱厚照習慣性地問而已,畢竟內閣是朝廷中樞之臣,朱厚照必須得保證內閣閣臣是絕對一心為公的,不然他也不會在劉宇只是因為為了自己家族而利益勸立太子時而革除他的內閣首輔之位。

  而張忠考慮到自己皇長子要想在將來成為太子自然是要得到內閣的支持才行,便就有意替內閣閣臣打掩護,渾然忘記了劉瑾死前的囑咐,回道:“回陛下,王首輔近來回家后只與兒孫聽戲,而次輔則依舊編纂教材,三輔也常去軍事學堂講課。”

  朱厚照聽后點了點頭,心想難道這天下吏治真的改觀了不成?無論是宦官還是文官,自己得知到的都算一幫清官能吏。

  但既然如此,為何民間百姓還對官府還是如此不信任,官員們的生活為何還越來越奢侈,難道真的是因為帝國越來越富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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