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鎮,這里是李璋與豆子他們這幫孩子一起賣折蘿,苦苦掙扎求生的地方,只是自從搬到京城后,李璋也很久沒有回來了,當年的那座義莊還在,只是顯得更加破舊了,其實后來李璋想把義莊買下來建成別院,有空了可以帶家人來玩,但是想到義莊這地方實在太晦氣,哪怕他不在乎,但家里人恐怕也不會贊成,所以只能作罷了。
汴河鎮做為京城河運的樞紐之一,這些年也越加的繁華了,鎮子的面積擴張了數倍,除了商鋪之外,更多了許多的住宅,畢竟現在京城的地價飛漲的厲害,再加上人太多,使得許多人不得不搬到城外定居,而汴河鎮這里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璋帶著野狗走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上,他昨天晚上回到京城,但因為當時天已經黑了,城門也已經關閉,雖然之前李璋向趙禎建議徹底的解除京城的宵禁,但這件事還在商議,所以李璋也進不了城門,索性就在汴河鎮的客棧里住了一晚。
故地重游,所以李璋今天也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只帶著野狗在這里轉了一下,野狗也好長時間沒來過這里了,想到當初與李璋在這里相遇的情景,他也頗有些感慨。
汴河碼頭還是像以前那么繁忙而雜亂,裸著上身的苦力套著墊肩,如同工蟻一般裝卸著貨物,碼頭外圍則是各式各樣的攤販,而李璋也老遠就看到了炊餅劉的招牌,想當初他賣折蘿和鹵肉時,最喜歡吃的就是他們家的炊餅,后來李璋進京城,也把碼頭這邊的鹵肉生意交給了炊餅劉父子。
“吃炊餅不?”李璋笑著向旁邊的野狗問道。
“十五個!”野狗笑著開口道,這是他以前的飯量,十五個人頭大的炊餅才能勉強填飽他的肚子。
李璋聽到這里也是哈哈一笑,于是野狗邁步走了過去,炊餅劉流動的攤子現在已經是固定的店鋪,而且旁邊還有一家鹵肉店,同樣也是他們家的,鹵肉也是從京城李璋家的鹵肉鋪子里進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兩家依然保持著生意上的往來。
鹵肉鋪子外有桌椅,而且還兼職賣粥,現在已經過了早上最繁忙的時刻,但依然有不少人在這里吃飯,李璋和野狗找了位子坐下,要四碗粥后,李璋又去炊餅,野狗則去買鹵肉。
“客官要幾個炊餅?”炊餅鋪里的中年人看到李璋也立刻熱情的招呼道,李璋也一眼認出對方是炊餅劉的兒子,這么多年沒見,李璋又從一個孩子長大成人,所以對方認不出他來也很正常,至于炊餅劉則是沒見,估計是年紀大了,所以生意上的事就交給兒子了。
“十六個大炊餅!”李璋笑著排出八枚銅錢笑道,并沒有與對方相認。
看到李璋給出的銅錢,炊餅劉的兒子也是一愣,隨后不禁笑道:“客官,小店的炊餅一枚銅錢一個。”
“漲價了?以前不是一文兩個嗎?”李璋聽到這里也有些意外的問道。
“那都是老年月的價錢了,現在京城啥都漲價,面粉都比以前貴了,小店也不能賠本做買賣是不是?”炊餅劉的兒子只能開口解釋道。
李璋聽到這里也是一拍腦門,還真是,都這么多年了,炊餅也不可能還是當年的價錢,所以他也笑著補上八枚銅錢,隨即十六個炊餅堆在竹筐里送到他面前。
端著竹筐回到位子,野狗也買來了自家的鹵肉,兩人早上起床也沒吃早飯,本來就打算在鎮子里吃的,現在遇到炊餅劉的店鋪,自然就在這里解決了,而據野狗說,鹵肉的價格也漲了,這點李璋還真沒注意,別看生意是他的,但家里的生意早就交給青織去管了,他平時根本沒時間過問。
不過價錢雖然漲了,但炊餅和鹵肉依然是當年的味道,而且炊餅劉家的米粥也熬得不錯,李璋喝了碗粥吃了一個炊餅夾鹵肉,剩下的全都進野狗肚子里了。
吃過早飯后,李璋和野狗以鎮子里轉了一圈,結果當來到鎮子東邊時,卻發現前面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李璋也好奇的走過去,卻發現這里正在挖河。
因為河水會帶來泥沙,逐年沉積下來,會導致河道淤積,所以需要定期清理河道,也就是在河水的上游堵住后,使河水干涸,然后把河里的淤泥挖出來,而挖河一般由官府組織,征調附近的百姓無償勞動,這也是徭役的一種,哪怕在李璋生活的那個時代,這種徭役也依然存在,直到九十年代才徹底廢除。
徭役總的來說就是百姓在官府的征調下無償的勞動,有錢人可以花錢雇人代自己服徭役,而這種徭役一般勞動量極大,比如眼前的挖河,另外還有燕云那邊的修筑長城,以及忻州城的重建等等,那些征調的民夫都是在服徭役。
只見河道中雖然已經沒有水了,但到處都是淤泥,沒干過活的人可能不知道,淤泥這東西簡直再重不過,而且淤泥還有吸力,想要把一塊淤泥鏟起來,需要用上數倍的力氣,而河道中的民夫這時也都是勞累不堪,身上更是濺滿了爛泥,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的泥人一般。
相對而言,挖河這種徭役還是比較輕松的,雖然累,但并沒有危險,如果被征為軍役那就更慘了,軍役并不是讓你上陣打仗,而是負責物資的運輸,以及修筑道路等等,這些都是在戰場附近,萬一敵人殺來,說不定連命都要丟了。
看著眼前的這些民夫,李璋也想到最近宋祁、韓琦等人對時政的抨擊,現在這股風潮已經從朝堂席卷到民間,許多讀書人聚會時,已經不是在討論詩詞歌賦,而是討論大宋需不需要改革,如果改革要動哪些方面,又會引發什么樣的風險等等。
其實如果是正常的徭役,比如眼前的挖河之類的,每年抽出幾天對百姓的影響也不大,畢竟國家需要這些水利,而且修好河道后也是百姓得利,但關鍵是大宋的徭役實在太重了,已經影響到正常的民生,甚至有些百姓因徭役而破產。
而徭役還僅僅只是大宋內部弊病的一種,另外還有其它各方面的弊病,有些比徭役更加嚴重,比如土地兼并,這也是韓琦那些人主張變革的主要原因,畢竟再這樣下去的話,大宋遲早有一天會重復歷代王朝后期的悲劇,甚至比別的朝代來的更早更猛烈。
李璋對大宋的歷史再清楚不過,雖然他幫大宋做出許多的改變,特別是軍事積弱被他徹底扭轉,甚至還收復了燕云打敗了強大的遼國,但大宋內部的弊病并沒有因此而消除,甚至有些方面反而更加的尖銳,如果不加以變革的話,說不定幾十年后,大宋會走上原來的老路,畢竟歷史的慣性實在太強大了。
想到上面這些,李璋也不由得嘆了口氣,看來自己注定是勞碌的命,這才剛解決完大宋外部的威脅,結果內部的問題就來了,如果趙禎真的決定要對清理內部的弊病,他肯定也需要跟著操心。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趙禎的態度,但以李璋對他的了解,特別是在接連打敗了黨項和遼國后,趙禎的自信心大增,所以他很可能會同意對內部動刀,只是時間早晚的差別而已。
“進城吧!”李璋當即對身邊的野狗道,說完也轉身離開了河堤,既然已經回來了,上面的這些問題遲早都要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