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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蠕蠕兵(二)

  羽林中郎將蔣銀奇得了皇帝旨意便告退離去,御書房內只留了元宏與任城王元澄相對而坐。

  元宏往茶爐之中添了清水,放下手中水勺,元宏道:“皇叔,子恂如今雖已攝政,發言慮事卻未盡人意,朕思忖著該為其聘一中庶子,以盡糾正缺違、侍從規諫之責。”

  元澄點了點頭,道:“太子雖有太師、太傅、少師、少傅四師行教導之責,然此四人乃陛下肱骨擔朝中機要之職,平日里亦是席不暇暖,不能時時刻刻隨侍太子左右,若陛下能為太子聘下中庶子與中舍人,有此二人共掌文翰與太子府禁令,于太子而言著實是樁好事。”

  茶水已沸,元宏為自己與元澄舀了茶,復又呷了一口,元宏詢元澄道:“皇叔可有合適之人舉薦?”

  元澄思忖之間亦飲下盞中熱茶,片刻之后,元澄緩緩道:“建安王陸馛第五子陸琇,為人機謹,行事持重,平日里沉毅少言且喜好讀書,如今其與太師三子馮聿同為黃門侍郎,不知陛下覺其如何?”

  元宏笑道:“這朝中文武百官盡于皇叔心中,皇叔所薦之人斷不會錯。”

  元澄遜色道:“臣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陛下日理萬機,自是分身乏術,哪里還能顧及這些瑣碎小事。”

  元宏搖了搖頭,道:“君臣之道,恩義為報。孟子有云‘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朕當效皇叔,將此些馭人根本之道銘記于心。”

  元澄忙道:“臣惶恐,陛下有擎天架海之能,臣不及陛下之萬一。臣雖無周公之智,卻愿效其忠君之舉。”

  元宏笑道:“皇叔待朕之心朕又豈能不知?你我君臣之間毋需多言其他。”

  又為彼此盞中添了新茶,元宏接著道:“輔佐子恂的中舍人與中庶子需當年輕有為且熟知漢家禮法之人,皇族之中雖有合適年紀之人卻多數喜武厭文,皇叔舉薦那建安王之子倒是個極佳人選,便著其為太子中舍人吧。”

  元澄道:“建安王乃八部宗族步六孤氏,其雖非族中宗長卻是嫡支所出,與步六孤氏宗長山陽王乃一母同胞兄弟,若陸琇輔佐太子身側,那太子便又多了一族之勢支持。”

  元宏道:“如此甚好!只中庶子一職又當交予何人?”

  君臣二人同時舉起茶盞,默契之舉令彼此相視而笑。

  元宏笑道:“皇叔,朕心中忽地有一人選,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元澄猶疑道:“陛下可是欲以楊元休之子楊侃為太子中庶子?”

  見元宏含笑頷首,元澄心中卻有幾分忐忑,平城祭祖之時于西宮角抵場上元恂曾因楊侃勝出而對其行體罰之事,彼時因元恂有了悔過之意加之聽聞左昭儀滑胎,元澄恐令皇帝心煩慮亂并未將此事上稟元宏。

  此時見皇帝屬意楊侃,元澄心下一橫便將那日平城角抵場上之事道于元宏知曉。

  待元澄言罷,元宏已斂了面上笑顏。

  見元宏神色凝重,元澄寬慰道:“太子到底年輕難免氣盛了些,既已知錯日后自當改過。”

  元宏肅色道:“為君者當寬大為懷,倘若錙銖必較又豈能成就大業!于鄴城行宮之時便因子恂體罰子恪而致高嬪難產,朕念其初犯只罰其抄寫《論語.理讀》五十篇以儆效尤,卻不料這囂張之性無半分改過,竟無故對臣下行體罰之舉,此舉豈是為君者所有!”

  元澄聞元宏之言,當即起了身,伏跪于地道:“陛下息怒,陛下將太子托付于臣,臣卻未盡督導之責,臣死罪!”

  元宏見元澄這般模樣,心中亦是不忍,親手將元澄扶起,又令其一席而坐,元宏道:“父母之愛子,當為之計深遠。子恂為太子,朕若不約束管教,日后如何擔負這江山社稷?”

  元澄垂首道:“陛下所慮甚是,彼時太子還未開府攝政,雖貴為太子亦是黃口小兒,然現下里太子已攝政理事且又迎娶左右孺子,雖只短短數月,于人生而言卻是天壤之別。”

  頓了頓,元澄又接著道:“這楊侃雖好卻較太子年幼,便是無角抵場上之事,臣亦恐太子不能服其管束,不如陛下再覓良臣以擔此職。”

  元宏輕嘆一口氣,道:“罷了,皇叔先退下吧,容朕再做斟酌。”

  這邊元澄告退離去,那邊三寶便入了內來。

  見元宏面有倦色,三寶小心道:“陛下,您今日未做午枕,不如奴侍奉您更衣歇下吧?”

  元宏搖了搖頭,道:“難得休沐之日,朕欲多陪伴昭儀,為朕備輦往永合殿。”

  夫妻同心,永合殿內元宏雖以笑顏示人,禾卻知其心中有事。

  屏退眾婢,禾為元宏燃了安息香,柔聲對元宏道:“元郎,方才你往御書房議事定是未做午枕,不如妾為元郎撫琴,元郎于榻上稍作歇息以養心神。”

  元宏伸手示意,待禾坐于其身側,元宏道:“有寶兒在,朕不覺乏累,寶兒陪朕敘敘話便好。”

  見禾點了點頭,元宏道:“過兩日便是阿母生辰,朕欲再往伊闕親為阿母擇址開窟,寶兒可欲與朕同往?”

  禾雖心向往之,然此乃為先太后鐫佛之事,自己并非中宮嫡妻若隨行同往定會惹群臣非議而令元宏作難,念及此,禾淺淺一笑,道:“妾知元郎一諾萬金,然此時妾身懷龍胎恐不便舟車之行,待來日生產之后再隨元郎同往。”

  元宏輕拍前額,道:“前些時日朕往伊闕未帶寶兒便覺心中有憾方有此一念,是朕思慮不周,寶兒好生養胎來日方長。”

  禾道:“元郎為先太后擇址開窟乃為人子之孝,妾身為元郎姬妾理當與元郎一道為先太后盡孝才是,妾已為先太后抄誦佛經百篇,待先太后生辰之日妾往安息堂焚之。”

  元宏心內動情,道:“這暑天炎熱,寶兒又是六甲之身,你卻為阿母抄誦這許多經文…”

  不及元宏言罷,禾便以手輕掩元宏之口:“元郎乃寶兒夫君,那先太后便如同妾生身母親一般,妾理當如此。”

  元宏輕嘆一口氣,道:“寶兒蘭心蕙質,朕若早些年得寶兒相伴便可將太子養于寶兒膝下,那斷不會有如今之言行。”

  禾方才已覺元宏心中有事,此時聽聞其言,方知是因了太子之故。

  望著元宏,禾柔聲道:“妾雖不知太子所為何事,然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縱是太子有何不妥之處,元郎提點指教便可。”

  帝妃二人情深至臻,聞禾之言元宏便將太子于平城之事道了于禾。

  待元宏言罷,禾道:“太子身邊若能得一老成練達之人輔佐,那元郎便可安心了。”

  元宏微微頷首,道:“寶兒知朕,朕方才亦是與皇叔商議,欲為子恂擇中舍人與中庶子對其加以約束輔佐,已議定將建安王五子定為中舍人,只這中庶子一職尚無合適人選。”

  禾略略思忖,道:“這朝中之事妾本不懂,只妾知有一人或許可為元郎所用…”

  元宏知禾平日里從不妄議朝政,現下里既如此言語那必是德才兼備之人,于是道:“寶兒快道于朕知。”

  禾微笑道:“此人隨侍元郎身側,乃為從事中郎高融。”

  元宏恍然大悟道:“哈哈,唾掌而決之人朕竟未曾想起,幸得寶兒提及。那高融經綸滿腹且為人正直,遷都洛陽之前朕著其輔二弟督事修建宗族重臣府邸,其亦是不辱使命頗有建樹,此人著實可擔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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