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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回 父女謀(三)

  小爐之中蕎茶百沸翻滾。望著升騰于空的茶煙,元宏開了口:“這許多年著實委屈夫人了!如今宮中有夫人操持料理,朕才得以安心前朝之事。”

  將李沖盞中涼茶倒去,元宏又將彼此杯盞舀滿,方接著道:“此乃先太皇太后生前最愛的蕎茶,隴西公不妨飲一盞。”

  李沖雙手接過杯盞,飲下一口,道:“臣本不喜這蕎茶滋味,可這些年陪著先太皇太后,竟不知不覺間亦愛上此茶,如今不飲此茶倒覺不慣了。”

  元宏感嘆道:“蕎茶味苦、性平,可實腸胃、益氣力、利耳目。皇祖母于世之時常常勸朕多飲此茶,言其可續精神,煉五臟渣穢,朕雖知此茶有益身心,然朕卻獨愛阿母所喜荼茶。”

  呷了一口盞中蕎茶,元宏接著又道:“茶集天地萬物精華,與人講的亦是緣分。”

  李沖聞言心下會意,皇帝以茶喻人,便是告知自己李夫人雖好,其心中卻獨愛昭儀,李沖自是心有不甘。飲下一口茶,李沖道:“荼茶乃先太后珍愛之茶,經久飲之可強骨健髓,亦難怪陛下對此茶情有獨鐘;蕎茶雖不得陛下鐘愛,然因了其效,陛下亦不時會烹煮飲之。二者雖各有千秋,卻皆以水為母,自是并存不悖。”

  元宏心下了然,淺淺一笑,道:“所謂輔車相依,茶水一源,隴西公所言之理朕心自明。”

  元宏心中雖獨愛于禾,卻知前朝后宮皆息息相關。皇后乃馮氏嫡女,禾又以馮女之身晉位左昭儀,元宏授李氏治宮之權亦是為平衡前朝勢力所出權宜之計。如今李氏因元愉遭意外滑胎,李沖又親來面圣,元宏又豈能不顧及各中厲害。

  念及此,元宏道:“李夫人替朕打理后宮已有些時日,朕知其具賢明之業經濟之才,本欲待李夫人生產之后將其晉位右昭儀卻不料昨日遭遇意外…既如此,朕明日便令中書省擬詔,于下月初六行冊封之儀。”

  元宏言語間李沖屏氣斂息,此時知了皇帝要將李氏晉位右昭儀,心內方定了心神長舒口氣,便急忙忙起身叩謝隆恩。

  待李沖告退離去,元宏便著三寶備了御輦往永合殿而來。

  眾侍退去,內殿之中只帝妃二人相對而坐。

  元宏這兩日忙于前朝之事并未往永合殿來,于是開口便相詢道:“寶兒這兩日睡得可好?孩兒可有鬧寶兒?”

  禾微笑道:“孩兒尚不足兩月,又豈會鬧妾?妾一切安好,元郎大可安心。”

  元宏微微頷首,道:“如此便好,朕要寶兒與孩兒皆安。”

  禾聞元宏如此言語,自是知其乃關切之情。為君者皆喜子嗣昌盛乃因預示國運昌隆,昨日李氏滑胎已闔宮盡知,禾唯恐元宏心中悲痛,亦不敢開口提及。

  奉了靈粉羹于元宏,禾道:“洛陽夏日暑氣頗重,元郎食些靈粉羹,亦可祛祛濕熱之氣。”

  元宏接過碗盞,道:“洛陽雖夏日炎熱,卻是四季分明;平城雖覺清涼,卻無半分夏日之感。”

  禾笑道:“陛下這是偏愛洛陽城,于陛下眼中洛陽處處皆宜。”

  元宏食下一勺靈粉羹,道:“洛陽人杰地靈自古便為兵家必爭之地,朕得以此地為都乃朕與大魏之幸,朕又豈能不愛之惜之。”

  禾道:“得中原者必得天下,元郎他日定能將這九州一統,令天下黎民得享安居之樂。”

  元宏將碗盞置于幾案之上,道:“朕自是要將這江山一統,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頓了頓,元宏接著又道:“攘外必先安內,大魏朝人人向佛,朕欲于洛陽城廣建佛寺,以安民心。”

  禾微微頷首,詢道:“昨日元郎著大監來知會妾,言元郎領了文武百官往伊闕查看石窟寺布局,不知如何?”

  元宏道:“今日朝會已與眾臣議定,于伊水東岸鑿壁開窟,西岸則修建佛寺,如此便可遙相輝映,相得益彰。”

  禾歡喜道:“元郎此舉利國利民,功在千秋!”

  元宏望著禾,道:“朕答應過寶兒要帶你同往伊闕,如今寶兒有了身孕自是不便車馬勞頓,待寶兒生產之后,朕便著人為你母子鑿石鐫佛。”

  禾搖了搖頭,道:“妾知元郎疼惜于妾母子,鑿石鐫佛乃帝后可享之禮,元郎莫要因妾惹了眾議…妾只求孩兒能平安生產,日后可承歡元郎膝下便好。”

  元宏輕撫禾臉龐,滿眼愛意道:“朕的寶兒便是如此懂事明理,事事皆以朕為慮。寶兒安心,你與孩兒定能平安無事。”

  禾淺淺一笑,道:“人生在世父母子女亦是因緣際會,如今他既來了,妾自是盼他可平安康健。”

  元宏道:“梁世清對朕言你此番胎像穩固,朕業已請高僧大德為孩兒祈福,朕深信我們的孩兒定可平安無事。”

  禾望著元宏,柔聲道:“孩兒知了他阿耶如此期盼于他,定能平安降生。”

  元宏點了點頭,囑咐道:“懷兒與瑛兒還年幼,少不得頑皮冒失,彼等與你一宮而居,你還需多分小心。”

  禾知元宏定是因了李夫人滑胎之事方才如此提醒,心中自是不愿元宏為己擔憂,于是道:“高嬪已囑了恪兒兄妹,且彼等亦非淘氣頑劣之子,元郎大可安心。”

  元宏拉禾的手,道:“寶兒可知李夫人昨日遭意外滑胎乃因了子愉不慎所致,皇嗣乃國本所在,如今又是寶兒有孕,朕自是重而視之。”

  禾方才恐元宏悲痛,不敢言及李夫人滑胎之事,此時聽聞元宏提及,便開口道:“妾晨起與高嬪已往昌霞殿探望夫人,見夫人悲傷之情溢于言表,妾遭過此難自是感同身受,元郎若可多加陪伴許對夫人是種安慰。”

  元宏輕嘆口氣,道:“原來寶兒已知此事…李夫人為朕打理后宮,如今又遭此意外,朕亦覺有愧于其。”

  禾寬慰道:“此乃不測之憂,元郎切莫自責。”

  元宏道:“李夫人平日里要強,悲歡喜怒不形于色,昨日見其那般模樣,朕著實于心不安。”

  禾道:“婦人失子乃心中巨痛,若此時可得夫君相伴左右便可緩其失子之痛,聊以安慰。”

  元宏道:“寶兒能進取譬,可謂良善之仁。”

  禾淺笑道:“妾有此一遭,不過推己及人罷了,哪里有元郎所言這般好。”

  元宏望著禾,道:“方才隴西公面見于朕,雖未言明朕卻知其心中有憾。于公于私隴西公皆有功于朕,且朕需權衡朝堂之勢,不可不顧其感受。”

  禾點了點頭,道:“元郎所慮皆為江山社稷,且李夫人如今料理后宮亦是辛勞十分,元郎理當褒獎于其才是。”

  元宏面露歉意,道:“寶兒所言極是,朕已允了右昭儀予李夫人,寶兒莫怪。”

  禾知元宏待自己之心,于是笑道:“這位分原是李夫人該得的…只要元郎心中有妾,妾便足矣!”

  聞禾之言,元宏心下感動,只輕輕將禾攬入懷內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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