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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回 秘不宣(二)

  這些時日因了滑胎之癥已現,便是如李氏這般精明之人亦覺無計可施。

  近婢環丹見四下無人,近前小聲對李氏道:“夫人,您趁熱將這承露湯飲下,切莫令身子落下疾患。”

  這承露湯乃以當歸、川芎、桃仁、灸甘草、烤老姜入藥,有養血去瘀、溫經止痛之效。宮內女眷產后飲下此湯可助體內殘血盡除,令玉體早日康復以承恩露,故得此名。

  李氏接過碗盞,幽幽道:“可有他人知悉此事?”

  環丹垂首小聲道:“夫人您放心,承露湯所需之材皆由喬太醫親往宮外采買,并非太醫署所出。”

  李氏微微頷首,道:“吾這些時日冥思苦想亦不得法,不知如何能令陛下知了吾滑胎而不怪罪于吾。”

  環丹道:“夫人,您大可對陛下如實相告,這龍胎有異亦非夫人存心而為…”

  李氏屏息飲下承露湯,將碗盞遞于環丹,復又以清茶漱口,方開口道:“愚不可及!陛下有這許多子嗣,卻無人有過因龍胎有異而至滑胎,若吾如實相告陛下許不會怪罪于吾,然此乃不祥之兆,倘若陛下因此對吾有了心結從而厭了吾,那日后吾又如何于這宮中立足?”

  環丹此時方知李氏所慮為何,于是道:“是奴愚鈍,夫人恕罪。”

  言語間環丹扶李氏躺下,繼而又道:“夫人,奴已按您吩咐遞了消息于隴西公。”

  李氏微閉了雙目,道:“這喬懷德隨侍吾多年與吾便如同舟而行,吾倒是不覺擔心,只這劉八娘,吾亦未與其有過共謀之舉,自是由父親出面為妥。”

  一語未了,便聽殿外有內侍稟道:“夫人,少府卿佟文政求見。”

  李氏聞言自是令環丹將其扶起,又攏了額發,端坐于席榻之上方著環丹將佟文政迎了入內。

  待向李氏行罷禮,佟文政垂目道:“李夫人,臣方才得了陛下旨意,令臣與李夫人相商夏至祭祀之儀。”

  《周禮·春官》有載:“以夏日至,致地方物魈。”夏至節氣將至,亦只余半月之期。這歷朝歷代皆有于夏至之時祭祀先祖、慶祝豐收之俗,以此祈求禳災避邪、作物豐收。

  李氏這些時日因了滑胎之事將此節氣祭祀之事忘卻,此時聞皇帝有旨自是不敢怠慢。李氏點了點頭,道:“吾舊年于平城之時知每逢夏至時節陛下皆行郊祭,吾等女眷于宮中行內祭。如今吾初掌治宮之權,這祭祀之禮亦未盡知,佟府卿不妨道于吾知曉。”

  佟文政道:“夏至之時晝長夜短,陽氣極盛以致陰陽失調,乃以陰物祭之,以求陰陽調和、消災解難、五谷豐登之意。這夏祭雖非大祭,卻是祈求災消年豐之舉。陛下素來以天下蒼生為重,凡關乎民生之事皆重而視之。”

  李氏頷首道:“佟府卿所言極是,陛下體恤百姓,自是事事以天下黎民為要。”

  佟文政道:“陛下言今歲郊祭便于城北十里洛水之畔而行,宮中內祭可置于徽猷殿蓮池前行祭。”

  李氏這般醒目之人,聞言自是知皇帝之意,于是道:“陛下乃一代仁君,自是不以童女為祭,這臨水而祭亦是取地水為陰之意。”

  佟文政聞言自是連連稱贊,復二人又相商祭祀所需之事,不再細說。

  李氏本因滑胎而腰膝酸軟,待送走佟文政,便歪于席榻之上微閉了雙目。

  環丹入了內來見李氏閉目養神,便躡手躡腳行至香爐旁,欲為李氏燃了安息香以助其安眠。未及點燃安息香,便聽李氏悠悠道:“將吾早前制的翠迭香燃上吧。”

  環丹小心道:“夫人,翠迭香有提神醒腦之效,您方才飲了那承露湯,當好生歇息才是。”

  李氏并未睜眼,只開口道:“吾既飲下了這承露湯又如何能安枕于席榻之上?”

  環丹知李氏所言之意,自是急忙忙燃了翠迭香,又行至塌邊,靜立于一側不再言語。

  元宏因了今日朝中無事,待出了太極殿便往永合殿而來。

  元宏入了宮門,見四下寂靜,心中覺奇。殿內勞作的宮婢見圣駕突至,急忙忙伏身于地行叩首之禮。

  三寶緊隨君側,詢道:“昭儀何在?怎得殿內無人?”

  那為首的婢女答道:“因今日二皇子與四皇子為休沐之日,昭儀便領了眾人于花苑之內玩耍。陛下您稍后,奴這便往花苑請昭儀。”

  不待三寶開口,元宏便擺了擺手,道:“莫要擾了昭儀雅興,朕過去瞧瞧。”

  行至后殿長廊,元宏便已聞得元恪兄妹朗朗之聲。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

  元宏大步入了花苑之內,朗聲笑道:“若這蟋蟀當真入了瑛兒床下,瑛兒怕是不怕?”

  眾人聞言方知圣駕已至,急忙忙伏身向元宏行禮。元宏疾步行至禾面前,一把將其攙扶住,滿眼笑意道:“昭儀何須多禮。”

  見苑中草地之上設以丈寬竹席,席間設了案幾,幾上又擺了些許瓜果糕點,元宏笑道:“昭儀今日好興致。”

  禾拉著元宏入了席,笑道:“平日里恪兒與懷兒要往勵材苑受學,今日難得他二人休沐,娷兒又是初來乍到,妾便思忖著讓彼等一道嬉戲亦可熟絡起來。”

  元宏點了點頭,道:“昭儀此舉甚好,這夏至將近,所謂‘一侯角鹿解,二侯蟬始鳴,三侯半夏生’,這便是要入暑了,趁如今還未及暑日之時于苑中如民間郊野之炊般自是合宜。”

  元宏言罷,禾便招手示意馮娷近前。待馮娷向帝妃二人行罷禮,元瑛便跑近前,對元宏道:“阿耶,娷阿姊待瑛兒極好,瑛兒歡喜娷阿姊。”

  元宏輕撫元瑛的頭,笑道:“瑛兒歡喜便好,日后可與你娷阿姊一道隨昭儀撫琴習字,豈非多個相伴之人?”

  轉頭看著馮娷,元宏道:“朕令你入宮隨昭儀一宮而居乃令你日后可如昭儀這般敬上接下、稟禮守度。太子為國之儲君,太子嫡妻乃我大魏未來皇后,需當度嫻禮法、雍肅持身才是。”

  馮娷忙垂首道:“娷兒得蒙天恩受教于昭儀,自當擇善而從,不負陛下厚望。”

  元宏本心中略有顧慮,恐馮誕之女如皇后那般驕縱,此時見其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又有元瑛方才之言,自是安心落意。

  言罷,元宏便喚了元恪與元懷兄弟二人近前,笑道:“今日休沐,朕便不問爾等學業之事,朕只問你二人平日里可有演練角抵之術?”

  元恪屈身作揖道:“阿耶,我大魏之人俗善騎射與角抵之術,如今阿耶雖領了兒子們入主中原,然此乃我鮮卑族風,兒子們又豈敢懈怠!”

  元宏聞言心覺安慰,笑道:“恪兒之言甚慰朕心!如此你二人便操練起來,亦可令朕瞧瞧。”

  不待兄弟二人開始演練,便聞內侍來報:“陛下、昭儀,貴嬪夫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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