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后,老的沒有牙的北方百姓的回憶里,那也是絕對可以載入神都小報史上的一幕。
就在那名少女一聲輕聲細語之后。
無人知曉她在說什么,因為她面前真的空空如也。
會試專用的舞臺很大,在孤身少女的纖細身形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的大。
越發的空曠。
空曠的舞臺中心呆呆佇立的那名少女,看上去弱小、可憐、又無助。
空間更大的臺下,是成百上千的男性舉子,再外圍是看熱鬧的百姓。
半徑距離足有上百丈。
這名少女,朱鸞身處的,就是這樣的孤島。
她只能孤身一人在高臺上放聲清唱,像個路邊的歌女,看上去格外凄涼。
在某些幕后者的眼里,這是最適合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女人的羞辱!
專門為她打造的羞辱。
沒有人能幫助她,愈是了解她現在這個處境的人就越能替她絕望,她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突破這個困境!
困獸之斗,黔驢技窮而已。
畢竟樂器這種平民都買不起的東西,又不可能從天上…
天上…
高臺上的文吏瞪大眼,瞳孔中出現一個小黑點。
那名少女說出這句話時。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看著她之時。
那個東西出現了。
憑空…注意真的是憑空,因為那東西真的是從天上飛來的。
一個黑影劃破天際,如同一道流星,越來越大。
北面的高臺上,宋懷竹霍然回首!
然后他就看見了那宛如的奇跡的一幕。
屬于那個女子的奇跡。
璀璨的日光下,那個東西比日光更璀璨,不是一道黑影,而是一道流光。
它來的太快,普通人根本沒有看清楚它的樣子,還以為是天上掉下了隕鐵,尖叫四散。
“啊啊啊!”
“天爺,那是什么!”
“那是…”
但有些人能看清楚。
臺下的段立崢也睜大了眼睛。
啊,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事情。
在修行者的眼里,這真的是很美的一幕。
那不是隕鐵,不是石子,不是板磚。
而是一柄玉色的琵琶。
日光下屬于那柄琵琶的流暢的身影讓少年著迷的移不開眼。
今天他終于知道了,天上也是可以掉樂器的。
有他未婚妻在的地方,什么都可能發生。
少年突然笑了起來,他旁邊的慕恪之愕然地看著他。
而即便是修行者,此時看著這一幕也難免驚叫出聲。
因為那憑空飛來的琵琶居然是從極遠被極大力擲出,這樣的沖擊力加上琵琶的重量,砸死人也是綽綽有余。
琵琶靠近之時,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那東西巨大的輪廓了。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那柄琵琶以砸死人的氣勢準確無誤地朝高臺上的少女飛去!
不少膽小者甚至閉上了眼睛。
高臺上的宋懷竹和高臺下的段立崢睜大了眼睛。
閉上眼睛的人以為會聽到一聲巨響,然而沒有。
民眾們睜開眼睛,然后看到了終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少女的長發在高臺上隨風飄揚,映照在臺下千萬個人的瞳孔里。
面對著飛來的琵琶,人本能會想要躲閃,而朱鸞卻站在舞臺中央,不閃不避。
她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在她的流光之眸的深處,晶瑩璀璨地彷佛有漫天星子飛舞。
隨后她輕巧地躍起,握住琵琶的琴頭,輕輕一攬將它攬入懷中,隨后她抱著在半空中一個旋身。
光芒四散。
少女的腳尖落在地上。
微微騰起的灰塵慢慢落在地面上。
纖塵不染。
寂靜無聲。
人們張著口看著這一幕,對于其他的東西似無察覺。
而朱鸞抬頭對遠方一笑。
“多謝。”
高臺上她的身影實在是太耀眼了,段立崢不由得隨著她的目光移開視線看向她所看的地方。
在那遠處的山坡上,許鳳娘輕輕提起裙子行禮。
“小事一樁,吾主。”
站在一旁的方不正扯著身邊不情不愿的李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還好有你在。”
“就算我不在她也有辦法的。”許鳳娘搖了搖頭。
另一邊的晉陽公主淡淡道。
“以為這點小事就能難住她,只不過是那些人的想象力不夠。”
許鳳娘點頭附和。
經歷豐富的女性嘴角浮起嘲諷的笑容,“這臺上可還有不屬于樂師的樂器在。”
不過有個琵琶還是方便一點。
朱鸞看著懷里許鳳娘的愛琴鳳雛笑了笑,既然許鳳娘抱著琴來了,朱鸞也無意在這個臺上暴露太多。
文吏臉上得意的笑容已經僵了很久,如今看著那個抱著琵琶的背影,不知為何心底突然騰起一絲恐懼。
天上真的飛來一個琵琶,而那名少女輕而易舉地接住它時。
文吏覺得心里的常識就已經天翻地覆,臉皮也變得火辣辣。
他突然意識到這名少女,恐怕和他之前對付的女子甚至地位低下的男性舉子有些不一樣,而就在這時,面前的少女轉過了身。
原本不可一世的文吏條件不由得退后一步。
等他意識到時臉皮覺得更疼。
朱鸞微笑著看著他,文吏背后卻汗毛豎起。
“好了,我們開始吧。”
少女的語調稀松平常,文吏正要說好才發現自己簡直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這樂器一定要檢…檢查…”他結巴地說完,朱鸞眨了眨眼睛,將手中琵琶拎起。
文吏枯瘦如雞爪的手朝琴弦伸出,他可是收了二百金珠,只要他手一抖,哪怕把琴弦…
下一刻,文吏卻只覺手指一涼,一股風吹過,指尖突然一痛。
一道裂口憑空出現,滲出血珠。
文吏倏然收回手!
“琴弦是能割斷手指的,您老小心。”眼前的少女的語氣稀松平常,但文吏卻再也無法平常地看待她。
他的腿篩糠般顫抖起來。
“檢查完了嗎?”朱鸞問道。
文吏僵硬地點頭。
“好的,那您老可以退下了。”
文吏迅速向場外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這女子居然以如此居高臨下的語氣說話…但他后背發涼,再也不敢回頭,只能忍氣吞聲往場外快步走去。
高臺上終于只剩她一人,朱鸞神色如常地抬起頭看向北方擂臺,剛剛的小插曲似乎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驚恐的眾人反應過來也看向北方。
那個男子會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