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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擂臺

  沒事發生才是有事。

  過于安靜的夜晚,反而讓段立崢有些無所適從。

  是朱鸞沒有動,還是這一次她徹底抹去了音跡?

  就在段立崢猶豫要不要翻出號舍看看之時,倏然抬頭。

  一個黑色雕像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號舍之前。

  少年瞬間瞪大眼睛,一驚之后,才發下是有數面之緣的那個黑甲衛。

  是叫…木校尉吧。

  他深吸一口氣,這個人的境界應該比自己要低。

  但段立崢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黑甲衛的氣息。

  真是可怕的黑色死神。

  而這座移動的雕像在他的號舍前只短暫地停留,也許沒有停留,就離開了。

  悄無聲息。

  這隱藏氣息的水平簡直就像是她一樣…

  段立崢一怔,原本懸在半空的心卻驟然平靜了下來。

  黑甲衛什么都沒做,來了又走,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但段立崢卻在一瞬間明白。

  這個人是來阻止他的。

  是她。

  傳來的無聲的訊息。

  段立崢呼出一口氣,調整姿勢,壓下自己輕舉妄動的想法,有些高興。

  正如三天前看見那個抱膝坐在屋頂時的少女一樣高興。

  但當這股高興勁過去,更多的迷霧卻涌上心頭。

  段立崢閉上眼睛。

  整個考試院里安靜極了,只能透過已經稀薄了一些的真元屏障,隱約聽到舉子打鼾的聲音。

  而那個位于角落的號舍,仿佛隱入了夜色深處,音訊全無。

  動的時候宛如一團火,但當那個少女存心想要隱匿之時,整個世界都無法找到她的存在。

  但這股安靜卻讓段立崢有些不安,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為什么不再追查數科的試卷?

  是放棄了嗎?

  還是她明白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東西?

  段立崢百思不得其解,但正如歷史的車輪無法阻擋,這一場籠罩著詭異氣氛的會試也無法停止。

  在少年的懵然中,隨著舉子一個個倒下,一個個從號舍中被抬出,大周朝載初九年會試文試,終于進行到了最后一天。

  清晨的一聲鳥鳴吵醒了伏在案頭不知不覺睡著了段立崢。

  少年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看著朦朧視線里初升的朝陽。

  下一刻,早晨叫醒考生的鐘聲就響起了。

  居然已經到了這個時辰了。

  昨日實在是太累了,段立崢都不記得何時睡著,這十余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在卯時初刻之時沒有醒來。

  足可見這幾日的消耗。

  昨日和前日考的藝科,也就是百科常識,再一次讓段立崢見識到了神都內閣大學士的廣博。

  會試的確如同學長們所說,是一場艱苦卓絕的磨練。

  如果鄉試之時已經感到漫長,會試的折磨簡直讓人看不到頭。

  能撐到結尾,的確算得上心智堅韌。

  不知道朱瑛現在的情況如何。

  她昨晚,出去了嗎?段立崢心頭倏然一緊想起這件事。

  但隨即又嘆了口氣。

  希望是沒有。

  他昨晚能放心睡去,也是因為相信她有事不會拋下他。

  段立崢伸出一只手遮住照到他眼上的光線,瞇起另一只眼睛看向對面號舍已經所剩無幾的舉子們。

  剩下的舉子們皆面色青白,眼窩發黑,看上去氣色極差,不少人現在都還沒從號板上爬起來。

  連震耳的宏亮鐘聲此時都很難叫醒這些舉子。

  官差只好一個個走過去把這些人推醒。

  一個個神色痛苦掙扎著起身的學子,在看到晨光的瞬間,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段立崢很清楚為什么會這樣。

  今天,終于是最后一天了。

  這場漫長的拉力終于要走到了盡頭。

  而今天,他們就能離開這狹小到令人渾身酸痛的號舍。

  因為今天,就是最后一搏。

  藝科六藝。

  考生們就著涼水強迫自己咽下干糧的時候,官差們從號舍前走過,發下了寫著舉子姓名和六藝門類的紙簽。

  和鄉試不同,會試的六藝要進行整整一天。

  而之所以這么長時間,因為會試的六藝不設六個臺子。

  只設兩個。

  這當然不是因為天策書院搭不起臺子。

  而是因為會試的新規則。

  這臺子,不是用六藝種類分類,而是兩個選擇同樣種類六藝的舉子同時上臺。

  這意味著什么?

  坐在號舍里的考生們看著面前的紙簽,目光中露出一絲狠意。

  意味著。

  打擂臺。

  會試不是真正的戰場。

  不是戰場,卻勝似戰場。

  朱鸞安靜地坐在號舍里,第二次凝視著那個寫有自己的名字,整整齊齊排列著的禮、樂、舞、畫、書、棋六個大字的紙簽。

  紙簽是一樣的紙簽,比法不是一樣的比法。

  不愧是自己從小敬佩的女人。

  真狠。

  天后娘娘在改革會試過程中,雖然創造出了新六藝,改革了不少流程,卻唯獨保存下了,鐵血出身的太祖皇帝在六藝比試中留下的某個胡鬧一般的規則。

  那就是打擂臺。

  這個規則剛提出的時候,哪怕大權在握如太祖皇帝,還是被文臣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年那個六藝還是普通那個六藝,但依舊不妨礙太祖皇帝背上一生的罵名。

  琴棋書畫,風雅事!

  拿來考試就算了,居然還像是江湖把戲一般,讓舉子們打擂臺。

  成何體統!

  果然開國皇帝就是開國皇帝,是只懂打仗的大老粗!

  在天后娘娘改革國試之時,不少將太祖皇帝的話奉為金科玉律的朝臣就指望著她只改這一條。

  但沒人想到,那女子改這改那,偏偏這被無數文人痛罵的這一條就是沒改。

  這是在逗我們文人嗎?

  朱鸞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在朝堂上宣布這件事時,底下文官精彩紛呈的面部表情。

  “我希望我們大周的舉子都能永遠保持青春的活力,永遠保有危機之心,永遠保有競爭之志。”

  但皇座上的天后娘娘像是看不見一般,一本正經義正言辭地如此說道。

  只可惜底下那些儒生,恐怕是聽不懂她說的青春的活力是什么玩意。

  朱鸞目光同情。

  看著文官捶胸頓足大喊有辱斯文。

  有天后娘娘在還想要斯文?不存在的。

  擂臺賽啊…

  朱鸞嘴角一絲笑。

  那個人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某人毫無自覺地想著。

  自己這一次該選什么呢…

  正在朱鸞認真思索之時,遠處卻突然傳來太監的一聲清喝。

  “皇后娘娘懿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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