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人們在腦海中聽到了一個清澈如寒冰輕擊,沁人心脾的聲音。
“夠了。”宋懷竹看著雪齋和尚道。
雪齋和尚身上大穴被制住,僵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唯一能動的眼珠死死盯著宋懷竹。
就在剛剛黑色劍光重現的一瞬間,宋懷竹制住了他,反手拔出腰間的長刀,釋放出了宗師的威壓。
“師兄,你…”雪齋和尚怔怔看著他。
“你不也說過她不能死嗎?”宋懷竹凝視著高臺上的女子淡淡道。
“可舉行那個儀式也不是非她不可!之前不也發現師妹也…”雪齋和尚的聲音難得激動起來,但話尚未說完就被宋懷竹打斷。
宋懷竹眼中的霧靄變得更濃,搖了搖頭。
“那件事我說過我不同意,而這次…”他頓了頓道。
“我并不是為了她。”
宋懷竹一只手執刀指向前方,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
“登極境有登極境的義務,未明境有未明境的義務。”
宋懷竹淡淡道,“既然有宗師對未明境以下的修行者出手,同為未明境修行者,我有義務阻止他。”
宗師不得對未明境以下修行者出手,這本是修行界約定俗成的鐵則。
但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規則。
畢竟這個世界上能約束宗師的事物太少了。
宗師中也并非沒有隨心所欲的惡人。
但在明面上,這個規則的確存在。
畢竟這是維持修行界安定的重要規則。
面對一臉嚴肅說出這句話的宋懷竹,雪齋和尚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反駁。
“可…”
宋懷竹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想說什么,淡淡道,“現在還只是在互相試探。”
宗師開戰帶來巨大影響和可能發生的身份暴露的風險,不只是只針對他一人。
“徽州居然還有這樣的人物存在?”亭子里,黑衣男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訝的神情。
“是屬下無能。”身著鎧甲的少年跪在地上,將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鮮血順著地面蜿蜒流出。
“嘛,這也怪不得你,”黑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地上的少年,“未明境,誰也想不到不是?”
少年的姿勢更加卑微。
“哼,一個剛剛破境不久的毛頭小子,居然也敢威脅我,”黑衣男子感受著山那邊的氣息冷笑道。
兩道強大的氣息分庭抗禮,黑衣男子的氣息每強一分,另一股氣息也提升一分,如同無聲的警告。
烏云重新堆積,在高空中撕扯,云層中甚至有閃電浮現碰撞。
驚天動地的雷聲在五曲隱屏峰上空炸響,不少民眾被驚的暈了過去,修為弱一些的修行者癱軟在地。
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間,這個世界頂級的強者之間就進行了一輪力量的對沖。
“這是…”黑衣男子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道是他?”黑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怎么會…”
“主公?”趴在地上的少年微微抬起頭。
就在這個時候,上空的電閃雷鳴停了下來。
“真是掃興,”黑衣男子收回了手中的劍,走回了酒桌邊。
“主公,這…”少年小心翼翼地開口。
“麻煩死了,今天就到這里吧,”黑衣男子道,“以后有機會再玩吧。”
“雖然還不能肯定,不過今天的收獲還是不錯的。”
黑衣男子搖晃著酒杯里的酒,看向高臺上少女的身影,輕笑道。
“原來真的在這里啊。”
世界回歸了平靜。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遮天蔽地的兩股可怕氣息同時消失。
烏云散開,真正的月亮出現,灑下寧靜平和的月光。
亂成一團,或癱或倒的尚未暈過去的人們爬起來,面面相覷。
兩位宗師,這是都離開了?
杜昊乾大口喘著氣,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已經而立之年的男人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在徽州遇上了險些宗師開戰的驚險場景。
那身份不明的兩人展現出的境界實力都太過可怕,不禁讓他懷疑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在潔白的月色下,寂靜持續著,再沒有波瀾出現。越來越多的人站起身來,神情迷惘地看向高臺。
這是…一切都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觀景臺上所有的官員連同晉陽公主都站起身,神情復雜地看著被毀了大半的高臺。
演武臺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有如一片廢墟。
而就在這片廢墟的中央,唯有一小片地面尚且平坦。
廢墟里,有一名少女一名少年,在一片寂靜里相對無言。
當初是誰都沒有想到的開端,現在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結尾。
看著周圍宛如被雷電毀滅一般的情形,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誰能想到這場鄉試最后的決戰會變成這樣驚天動地的畫面?
然而注視著這副畫面過了很久,人們才想起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這場對戰,誰贏了?
不如說這才是這場對戰的目的,卻不知什么時候反而被人們給忘了。
經歷過了剛剛那驚天動地的場面,鄉試解元的事早就不知道被拋到哪里去了。
驚魂甫定的人們這才想起來問。
徽州鄉試武試解元,到底是誰?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臺上的兩人身上。
按照那道黑色劍光出現前的情況,段立崢明顯是占有優勢,但在那之后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那個女子突然展現出的劍法,殺氣騰騰的黑色劍光,兩人合力出劍的瞬間…
想起在那沖天白光中那個女子堅定的身影,人們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錯覺。
會不會,她真的能…
觀景臺上,晉陽公主閉上眼睛。
對她而言,從來都不是失去了勝利的所有可能,而是她本身就在所有可能之外。
朱鸞慢慢地轉過身,和段立崢兩人面對面。
“辛苦了,”朱鸞道。
段立崢笑了笑,真元枯竭的身體慢慢倒下。
朱鸞接住了他。
“段二公子,這比賽…”場外的考官驚慌的聲音傳來。
段立崢的真元已經干枯,自然無法再戰。
但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
想起剛剛在那個世界里看到的東西,他此刻并不后悔。
在看到她真正劍意的瞬間,他就明白,他之前的那句話說的不對。
不是她現在不是他的對手,而是他現在不是她的對手。
朱鸞看著段立崢的眼睛,“你…”
“我總有一天會成為未明境的宗師,”段立崢看著朱鸞手上的寒月,“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戰吧。”
朱鸞點了點頭。
“而現在,”段立崢微微偏頭,看著場邊的考官,微微一笑。
“是你的勝利。”
段立崢說完這句話,正過頭來,閉上了眼睛。
那個擋在他身前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她的劍法,無論多么危急的情況都不愿使出的劍法,卻在保護他的那一刻使出。
她的境界,無論如何都難以提升的境界,卻在那一刻選擇提升。
他一直知道她很好,但不知道她原來這么好。
段立崢睜開眼睛,重新落入那個少女的眼中。
他躺在她的膝上,她低下頭來看他。
他曾經努力掙扎過,但是到了對這個感覺放棄的時候了。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段立崢也不知道。
但就在此時此刻。
他知道自己真的動心了。
徽州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