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門第
馬車在距離放榜的官衙還有幾十丈的街角停下。
“六小姐，前面的人實在是太多，只能在這里下車了。”坐在一旁的白老太君身邊的大丫鬟慧娘掀開車簾看了看，回頭對朱玥說道。
“那就在這里下吧。”朱玥聲音冷淡地說道。
其實她的手心都是汗，但實在不想被曾祖母身邊的侍女小看，只能努力抑制著聲音里的顫抖。
朱玥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人。
鄉試放榜和縣試不同，地點不是在縣衙而是在府衙，外面的大道極為寬闊，是徽州城最為寬闊的大道之一。
府衙外為了這個時刻已經特意進行了擴充，前面的空地已經有如一個廣場，但即便如此無論是大道還是廣場此時都已經塞滿了人。
廣場上熱鬧到了極點，不光是學子和考生，還有家眷和民眾，再加上貴人們的護衛，人頭攢動，衙役穿插其中聲嘶力竭地維持著秩序，但還是抑制不住人群的暴動。
“這…到底是怎么了？”朱玥扶著丫鬟的手下了車，甫一站定就聽見慧娘驚愕的聲音。
“嗯？”朱玥看她一眼，注意保持聲音的鎮定，“有什么不對勁嗎？”
慧娘只是看著擁擠的人群說不出話來。
朱玥心頭微動，“難道不是每次的鄉試放榜都是這么多人？”
“嗯，稟小姐，是的，”慧娘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神中還帶著訝異，“奴婢往年曾陪老太君來湊過幾次熱鬧，從未見過如此場面。”
“小姐有所不知，”慧娘看了眼廣場上擁擠的人群，“除了考生和為了給考生發兆的家眷，一般不會有那么多人擠到榜前去看。”
稍有身份的人都會在道邊的茶樓訂好位置，等自家下人和各茶樓茶鋪的掌柜或伙計去榜前抄了回來，對茶客貴人們評說。
但今年這勢頭…居然像是萬人空巷，全部人都擠到了廣場上，還有人不斷在往榜前擠。
到底發生什么了？
按照往年放榜的順序，越是重要牽動人心的榜放榜的時間越靠后。
順序上先是先是武試第二場兵法，再然后從文試末榜開始，從后往前頒布成績。
朱玥等人到的較晚，此時算起來應該正是武試第二場放榜的時候。
武試成績本就和她們家關系不大，朱玥本就沒打算親自去看，旁邊的慧娘本也不敢催她，但此時看到這異常的光景，也難免好奇起來。
“你去問問，發生了什么。”朱玥對慧娘吩咐道。
慧娘拉住一個正往廣場跑的小子，往他手里塞了塊碎銀子，“這位小哥，今兒這兒是怎么了？怎么人都在往榜前擠？茶樓不抄榜了嗎？”
那小廝被拉住原本一臉不悅，掂了掂手里的銀子才和緩臉色大聲道，“嗨，你是不知道，今兒這榜可是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慧娘瞪大眼。
“跟你說也說不清，不是茶樓不抄榜，是抄了也沒人信。”
那人撥浪鼓一般搖頭，“嗨，不跟你說了，俺家主子等著俺的信呢，出什么事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說完那人掙脫手，火急火燎地跑了。
“這…”慧娘瞠目結舌，“這到底是怎么…”
“不管怎么，我們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朱玥淡淡道，嫌惡地看了眼一旁躍躍欲試的玉瑩，“找個人拉住她，別給英國公府丟臉，我們去看看。”
說完邁步朝榜前走去。
慧娘趕緊招呼護衛們跟上幫忙開路，一行人好不容易擠到廣場內部，但此時榜前已經被各色考生的親眷擠滿了。
之前在廣場外場，一般民眾看到帶著護衛的少爺小姐都會多少回避，擠進去尚且可以。但因為鄉試這個親眷看榜發兆的傳統，此時擠在內場的人已經多是世家貴人。
各家的護衛誰也不讓誰，為了給自家的少爺小姐爭得最好的位置劍拔弩張，到處能聽見報出自家名號的聲音。
“我家少爺是平陽伯府嫡三公子，速速讓開！”
“我家小姐是博陵崔氏大房四小姐，趕緊讓開！”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也是傳統了。
各自報出身份也省得沖撞了貴人不自知，身份不如人的自然只好讓道。
大家都省事。
至于身份地位相仿的…那就看誰擠的過誰了。
慧娘用半個身體護著朱玥，但還是在護衛群里被擠得東倒西歪。
她拼命幫朱玥扶住帷帽，在她耳邊焦急地問道，“小姐，這樣下去不行的，我們要不要也報出名號？”
報出名號？
朱玥怔住了。
英國公府是甲姓貴族，如果是尋常甲姓世家報出名號自然是能震懾一大票人…
但她從小就被太奶奶教導，深知自己家現在的情況。
哪怕曾祖母沒有明說，但只要懂得人情世故就明白，嫡系血脈凋零的英國公府在徽州城里的現狀到底如何。
雖然自己的兄長朱戎已經漸漸出現在人前，但和其他家里兒郎人才輩出的世家比起來，只有一根獨苗的英國公府，其地位可想而知。
在這樣世家貴族家眷聚集的場合，報出自家的名號…到底是能震懾宵小還是自取其辱呢？
朱玥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她還是個第一次出門的十五歲小姑娘。
但偏偏此時她是這里唯一的主子，所有的下人都眼巴巴看著她。
為什么這個時候兄長不在呢？
都是因為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妹妹。
朱玥心中苦澀，帷帽下的眼睛有些發紅，猶豫不決。
然而不等她做出決定，另一邊突然有一大隊人馬蠻橫地擠了過來，竟是橫沖直撞毫不在意其他人。
“誰家啊！”
“有人被擠到了！”
朱玥只覺大力襲來，往后踉蹌倒去，外圍的護衛們被頂出好幾步，慧娘實在是抵不住了，被逼無奈大聲喊道。
“別擠了！我家小姐是英國公府嫡六小姐！”
喊出來了。
朱玥瞳孔微縮，也顧不得怪慧娘的自作主張，緊張地去看周圍人的反應。
有人會退嗎？這個想法一閃而過，但隨后她自卑地低下頭。
不會的。
自己家早已敗落…
“英國公府？”
“我沒聽錯吧？是英國公府來人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周圍原本還在擠的人們紛紛一愣，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連最前方最蠻橫的那一家也有人在護衛隊里招了招手，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
朱玥瞪大眼睛。
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