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火里懷抱著對愛人的愛意和仇人的仇恨死去的少女,居然是生在這樣一個愛人相會的節日。
最近朱鸞已經很少想起她。
在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在心理上強制性的對自己進行了替換。
即在心底里將她的身份和朱九小姐進行置換,默認自己就是朱九小姐。
只有這樣,在別人喊朱九小姐的時候,她就可以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如此撐過了人老成精的白老太君第一次的試探。
這種做法是她前世在維和部隊做狙擊手的時候學到的。在戰區,為了隱藏身份,她們必須偽裝成其他人。
在那個充斥著謊言和惡意的時間,每個人都是天生的特工,如果不能再心理上真正成為另一個人,分分鐘就會被揭穿。
朱鸞以為她已經做的很好了,卻沒想到自己卻忘了“她”的生日。
朱鸞揉了揉眼睛站起來,身上的錦被落在地上,朱戎走到她的面前,將手中的壽面放到書桌上,“九妹,十五歲生辰快樂。”
看著有些怔愣的朱鸞,朱戎笑起來,“你不會忘記了吧?”
十五歲,還真是年輕啊。
朱鸞看著碗里熱氣騰騰的長壽面,里面臥著兩個雞蛋。突然想起前世的時候,每次參加期末考試,也會吃面,加兩個雞蛋,保證自己考一百分。
“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朱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難為你還記得。”
兄長能記得妹妹生日還真是蠻少見的。
“是啊,都是大少爺有心,”陳婆子在后面附和道,“這面還是大少爺自己親手做的,老婆子我想幫手都不給。”
“我是聽太奶奶說的,”朱戎摸了摸頭,俊秀的少年露出溫和的笑意,在密室中熠熠生輝。
那個初次見面,在密室拿劍指著她的陰沉少年像是從未存在。
“九妹生在七夕,今天還是鄉試開始的日子,真是巧啊,”朱戎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的確是巧。朱鸞低下頭。
“本來是應該給你好好舉辦一個生辰宴的,但等下就要去考場了…”朱戎遺憾道。
“這樣就很好了,”朱鸞夾了一大筷子面,吹了吹放進嘴里,“慶祝就等我們高中后吧。”
“說的好。”白老太君從后面走上來,蒼老的眼睛凝視著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
“九丫頭,今日你就十五歲了,”老人深深地看著她,眼中的內容十分豐富。
“說實話老身并沒有料到你有朝一日能參加鄉試,”白老太君頓了頓,“但你既然參加了,就不要丟我們英國公府的臉。”
老人的語氣有些生硬,但朱鸞卻笑了。
“嗯,我記住了。”
吃完面,收拾停當,朱鸞和朱戎提著考籃,走出了壽安堂西院。
英國公府的街邊,這個早晨比平時更為熱鬧,到處能看到賣花和五彩絲線的小販,行人走走停停,然而就在這時,傳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原本正走著路買著東西的行人被聲音震動,紛紛看去——
然后他們看到,不遠處英國公府的大門久違地洞開了。
而在高大的門洞里,走出了兩個拎著考籃的少男少女。
駐足的行人和小販睜大眼睛。
住在這附近的人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這樣的光景。
朱戎和朱鸞爬上衛勇趕的馬車,衛勇高高的舉起鞭子,抽了一個響亮的鞭花,像是驚雷一般炸響在眾人的頭頂。
“駕!”
馬車駛出,大門邊只剩站著拄著拐杖的白老太君,陳婆子扶著她,一主一仆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里,直到馬車的影子消失不見。
七月初七,徽州的鄉試終于開始了。
五曲隱屏峰。
朱戎剛下馬車,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氣勢給壓倒。
少年睜大眼睛,看著有些熟悉的高臺上一溜排開的巨鼓和鎏金銅缶。每張大鼓上還插著巨大的彩旗,每張缶邊站著寬衣大袖的樂師。
晉陽公主和方伯年身著朝服坐在高臺上,身前各站著兩排衛兵,衛兵的長槍上都綁著鮮紅的綢帶。
笙旗獵獵,氣勢雄渾。
有官差指揮著到達現場考生們有序排好隊,不少考生昨晚都沒有休息好,臉上掛著明顯的黑眼圈,但還是一臉激動的排好了隊。
“這是…”
“鄉試開始前的祭禮,”朱鸞道,“第一天開場前按照古禮要拜祭圣賢。”
“這樣,”朱戎驚道,“晉陽殿下和方大人居然都來了。”
“鄉試姑且不論,晉陽殿下這次恐怕因為是副考官不得不來,”朱鸞笑了笑,“等到了會試,這樣的祭禮,一定要有皇族參加。”
“這樣正式?”朱戎奇道,“九妹,你知道的好多。”
朱鸞苦笑。她能說她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為當年在神都經常被當做吉祥物在這種場合架到臺上嗎。
這時吉時到,鼓樂齊鳴,朱戎和朱鸞急忙隨著眾人低下頭來。
赤膊的鼓手渾身肌肉噴張,狠狠擊打鼓面,伴隨著古韻十足的鼓點,眾人俯倒在地。
鼓聲停,缶聲起,朱鸞緊貼在地上的手掌感受著地面的震動。
內心的神魂也隨著這熟悉的節奏而震動。
她微微偏頭,周圍的所有人都虔誠的下拜,像是在祈禱圣賢讓他們在功名的道路上一帆風順,金榜題名。
如果真的有圣賢的靈魂在這里,能聽到她真正的心愿嗎?
而這些下拜的學子里,有多少人能真正遵從國試設立的初衷,成為大周的脊梁?
朱鸞轉過頭來,以和眾人一般無二的姿態下拜。
祭禮結束,眾人拿著自己的竹牌前往各自的考棚。這一次官差只是仔細比對了名冊和朱鸞手上的竹牌就放她進去了。
也有不少看上去是外縣的考生對著朱鸞這邊指指點點,但過不了多久,就有看上去本縣模樣的考生上前對他們竊竊私語,那些人頓時用獵奇的眼神看著朱鸞那邊。
朱鸞無視了這些,拉著朱戎走進了考棚,循著號碼牌找到了自己的號舍,然而她剛剛站定,身邊傳來了疑惑的男聲。
“朱瑛?”
朱鸞聞聲望去,段立崢手執竹牌,愣愣地站在她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