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做,”五曲隱屏峰山頂,草房前的青石下,白發蒼蒼的老人負手而立,沉聲說道。
段立崢站在南山先生背后,即便被先生訓斥,臉上神色依舊不變,即便南山先生看不到,依舊躬身行禮。
“同樣的事情,學生以前已經做過,之后如果再發生,還是會這么做。”段立崢恭敬地說道。
“我不記得我教過你以權謀私,”南山先生猛地轉身,眼神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得意弟子。
“學生第一次做這樣的事的時候,并不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段立崢抬起頭,坦然地看著南山先生的眼睛,“因為沒有一個人告訴我這件事。”
南山先生垂下視線,“這都是為了你好,”他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事實證明,這個女子手握婚約不肯放手,你還沒有原則維護她,你的名聲遲早會這個女子拖累。”
段立崢搖了搖頭。
“先生,可能沒有一個人會相信,無論是那日在暮云樓,還是今日在縣試考場,遇到這種情況的人不是她,我還是會做同樣的事。”少年眼神清澈,平靜地說道。
“為何?”南山先生問。
段立崢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是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段立崢看著南山先生說道。
“泰山不舍棄任何土壤,所以能那樣高大;河海不排斥任何細流,所以能那樣深廣;帝王不拒絕任何臣民,所以能顯示他們的恩德。”段立崢聲音沉靜的說道,“先生,這是你教過我的東西。”
“先生,她的本事你我心知肚明,”段立崢深深地注視著自己的老師,“我能感覺到,她還隱藏很多旁人不知道的東西,每次和她交手,都會感到前方似是無盡的深淵。
”段立崢平靜的聲音中起了一絲波瀾,“即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夠了解她,但我有一點是明白的。”
“如果僅僅因為她是女子而排斥她,會是我們大周的損失。”段立崢斬釘截鐵地說道。
南山先生一愣。
這孩子…
“但那又如何呢?”南山先生的臉上出現一絲動搖,但隨后恢復面無表情,“但她選擇的道路是從未有人開拓的修羅之道。”
南山先生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
“老夫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見過這樣不同尋常的女子,”南山先生眼神復雜地看著段立崢,“老夫原本也以為那兩位可以改變些什么。”
“那兩位難道是…”段立崢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最后的結果不過是尸骨無存罷了,”南山先生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現在護著她,但之后這樣的事還會無數次的發生,你又能護她到何時?”
聽到前半句話,段立崢怔了怔,但聽到后面的質問,他突然笑了笑。
“先生,你誤會了一件事,”段立崢正色道,“不是我護著她,”段立崢頓了頓,“我也曾這么想過,但每次事后仔細一尋思,就會發現,其實最終渡過這些危機的,還是靠她自己。”
少年笑了笑,“譬如這次,雖然是我出面,但其實是因為她自己在暮云會打出了名氣,”段立崢解釋道,“正因為她的實力擺在那里,說她夾帶才成了無稽之談。”
“不過話說回來,她也許一開始就不把這些當回事,”段立崢苦笑道,“一開始就是學生看不過去多管閑事而已。”
想起朱鸞和他在暮云樓的談話,段立崢抬起頭,眼神悠遠,“有些事,我們覺得很重要,但其實她根本就不在意…”
南山先生看著段立崢的眼神,心頭一震,“立崢,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段立崢笑了笑,目光投向山下,“開始了,現在考棚里想必很熱鬧吧。”男子的聲音消散在山風里。
“真好奇她能取得什么樣的名次。”
考棚里現在的確很熱鬧。
朱鸞和朱戎并肩站在考棚里,陸續有其他考生衣衫不整地走進來,呼朋喚友,四處寒暄起來。
沒人搭理站在一旁的朱氏姐弟,朱戎臉上一絲異色也無,看了眼手上的竹牌,“我們的座位應該是相鄰的吧?”
“嗯,”朱鸞看了看竹牌上的座位號,點點頭,“指向考棚深處的兩個座位,應該在那里。”
“你們兄妹怎么在這?”
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年驚愕地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朱鸞看過去,看見司徒高義一邊扣著長衫上的衣扣,一邊愕然地看著他們。
“來參加縣試,”朱鸞道,“你也在啊?”
“我怎么就不能在了,我也參加縣試!”司徒高義立刻回答,臉上的神色有些惱火。
是了,朱鸞看著眼前氣鼓鼓的少年,突然想起她之前了解過的軼事。
還古書院首席司徒高義和段立崢是同年,一直以他為目標。
即便以他的水平早就有能力參加縣試,但因為段立崢是縣試案首,他就一直準備到現在,非也拿個案首不可。
看來他今年是終于準備好了。
看著眼前一臉恍然大悟的朱鸞,司徒高義皺起眉頭,“沒想到你一個女人還真能參加縣試,真是…”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衙役開始敲鑼提醒考生找自己的位子坐下,三人不再說話,匆匆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出來左邊的朱戎,朱鸞前后左右都是陌生學子,朱鸞看過去本想打個招呼,沒想到全部立刻偏開頭,像是把她當成洪水猛獸般。
朱鸞笑了笑,正襟危坐不再說話。
沒過多久,考生們奔亂的腳步聲漸漸止息,周圍談話的聲音也小了下來。隨后考棚里響起鑼聲,負責敲鑼的衙役重重敲了三下,表明考生們全部入場,監考官員也隨之進來,考棚里漸漸安靜下來。
衙役大聲朗讀了太祖皇帝時期傳下來的國試紀律和國試精神吼,監考官就宣布考試開始,有衙役登上考棚中心的高臺,將題目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