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實在是不愿意將段立崢和段浩初兩人對比。
他們兩人年紀差距很大,在很多方面都是不一樣的。
但段立崢往往會讓她想起過去的段浩初,那個她在娘娘的大殿里遇到的,清風晨露一般的少年。
他們表達情緒的方式有些相似。
所以她能明白段立崢的情緒。
但同時讀懂了反而讓她很難辦,因為這個婚約本來就很難辦,這其中的干系也很復雜,大部分都不能向外人言。
“為什么很麻煩?”察覺到少女的沉默,段立崢又重復了一遍。
聲音很輕,但透露這少年人獨有的執拗。
“因為很多人不想讓你知道。”朱鸞答道,雖然覺得段立崢的情緒不對,但她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這下換段立崢愣住了。
很多人不想讓他知道?
是的,的確如此。
婚約這種事情,本就輪不到這個女孩子親口告訴自己,告訴自己的應該是他的父母,他的長輩,他的師長,他的兄長,怎么說都輪不到她。
如果這些人都不告訴他,她一個女孩子卻來告訴他,所有人都會責怪這個女孩子不矜持。
或許還有更難聽的話。
段立崢的臉上現出一絲懊惱,有些后悔他受內心情緒的驅使,在兄長那里得不到回應,就首先選擇來問這個女子。
她其實是最沒有選擇的人。
她甚至可能因為這個婚約失去了本該屬于她的東西。
段立崢想起他和南山先生的據理力爭,她明明博聞強識,學識豐厚,卻無法加入紫陽書院。
當時他問南山先生為什么,南山先生說為了他。
那個時候他不明白,但他現在有點明白了。
她和他有婚約,為了保護自己的聲譽,卻選擇犧牲她嗎?
“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段立崢垂下視線,又再次抬起。
“不會讓你受委屈。”他說道。
這個委屈是什么委屈,他沒有明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朱九小姐擁有和段二公子的婚約,卻一天都沒有享受過段二公子婚約者的待遇。
他現在知道了,作為君子,他就會負起責任,不管這個婚約是不是他想要的。
“我沒有什么委屈,段二公子不必如此。”朱鸞看著段立崢說道。
可從始至終,最委屈的就不是她。
就像他在她去見司馬浩時,他拉住她的時候,她掙脫他的手的時候所說的。
沒有人能傷害她。
如果有人想傷害她,她會率先毀滅那個人。
女孩子話里的疏離讓段立崢看著她微微皺眉,這一次朱鸞卻沒讓他開口,自己先一步。
“關于這個婚約,其實還有件事,需要讓段二公子知道。”朱鸞說道。
“就在你回到徽州的前一天,我去了你家。”朱鸞含笑道,還沒等段立崢做出反應,她繼續說道,“我是去退婚的。”
氣氛凝滯。
段立崢看著站在日光下微笑說出這句話的女子,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
原來她是這么想的。
這么打算的。
“可為什么你還會把婚書帶在身上呢?”段立崢盯著女孩子的眼睛問道。
既然你想要退婚,為什么還會把婚書一刻不離的帶在身上,為什么剛剛在大哥當眾質問的時候,承認和自己有婚約?
這算什么?欲擒故縱嗎?
“我當時的確是打算去退婚的,”朱鸞有些歉意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語氣更加溫和,“這個婚書,原本是兩份,其中一份,已經被你母親撕毀了。”
少女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后面的意思段立崢已經懂了。
在家人沒有再次提簽那個婚約的時候,段立崢就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了一點,自己的家人對于這個婚約,應該是不看好的,甚至是想要廢棄的。
從段芷云的態度更能看出來,段家對朱九小姐的態度可能算不上好。
“畢竟是我的家人。”段立崢神情平靜地說道,“不過若是做過什么過火的事情,還務必告訴我。”
“當時我想要退婚,但你母親那邊退婚的想法更為迫切,我并不想如她的意,就拒絕了退婚這件事,“朱鸞輕描淡寫的說著,段立崢的心中再次掀起驚濤駭浪。
“你如若不想接受這個婚約,退掉就是了,何必這樣?”他說道。
為何要用婚約這種事情賭氣?想到自己剛剛受到的煎熬,他的心里頓時有些不舒服。
“你母親用盡手段想要退婚,我就一定要無怨無悔地達成她的心愿?”她說道。
因為你母親讓我不高興,我也不想讓她高興。
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
她的想法也很簡單。
“可…”段立崢皺起眉頭,他想說這種說法不對,但他也一時想不起來何處不妥。
朱鸞豎起一直手臂阻止了他的話。
“關于這份婚約,我和你母親已經達成了約定,”女孩子豎起兩根手指,“想要退婚,有兩個條件,一個是讓你的兄長段浩初來和我談,第二個是如果你有朝一日輸給我,婚約立刻解除。”
輸給她?
這又是什么鬼條件?
段立崢眉頭皺的更深,但更讓他不解的是前面那個條件。
“我和你的婚約又關大哥什么事?”他有些惱火地說道,“為什么要把大哥扯進來?”
氣氛再次凝滯。
眼前的女子沉默下來,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眼前的少年是無辜的,其實自始至終,這件事和他都沒有什么關系,他只是一個不知情的人。
“段二公子公子。”朱鸞說道,“這件事,和你我的婚約無關,是我和你大哥之間的事情,我不能告訴你原因。”
“另外,我今天和你的對話,我希望你向你大哥保密。”她肅容柔聲說道。
和誰?
和大哥?
朱瑛和段浩初?
十五歲的徽州閨閣少女和而立之年的神都高官,不論從何種角度,都看不出來能有什么關系。
段立崢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她像是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
但同時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現階段他無論如何都走不進這篇迷霧之中。
她在自己面前,又不像在自己面前。
近在咫尺,遠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