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閣里,碩大的圓桌邊只坐了三個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這里上菜的時辰在所有包廂里是最早的。
負責上菜的侍女首先進入的是地字閣,之后才上樓進入天字閣。
將圓桌擺滿后,所有侍女就立即退出了包廂,整個屋內只有紅衣侍者站在角落。
“來吧,嘗嘗,”雖只有三人,慕憶之依舊坐在下首,親自為上首的兩人布菜。
桌上除了盛在盤碟蒸籠里的菜色,還有十余個白玉蓋盅。
煮茶男子環顧了一下席面上的菜色,打開慕憶之遞過來的一盞蓋盅,掀開蓋子看了一眼對慕憶之道,“慕大少爺還真是有心了。”
“哪里,”慕憶之笑了笑,“不過是你有太多東西不能吃,就稍稍花了點心思。”
“這藥膳可不是一點點心思就能做出來的,”煮茶男子微微一笑,“你其實不必如此。”
“我明白二位不是奢靡之人,”慕憶之溫和地笑起來,“但家父早年若不是得令師相助,早就沒有了性命,慕家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次的兩位前來,家父反復叮囑一定要招待好兩位,只是些吃食而已,二位還請不要客氣。”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靜靜打開面前的一盞蓋盅,微微一怔。
“這宴席,每桌包廂的菜色都是一樣的嗎?”他突然問道。
“菜色?”慕憶之一愣,看向白衣男子手中的蓋盅,隨后笑著道,“這桌上大部分的菜色是一樣的,但這白玉盅是專為二位所作,其他包廂沒有的。”
“如果桌桌都有這些,慕大少爺這次可是要大出血本。”煮茶男子聞言笑道。
慕憶之笑了笑點頭,“別的到沒什么,不過制作藥膳的藥材是慕家的珍藏,存量較少,就沒辦法桌桌都有了,這次就給兩位開了個小灶。”
“這樣啊,”白衣男子低頭看了眼白玉盅,將蓋重新蓋上,端起遞向站在墻邊的紅衣侍者,“找個人把這個送給她。”
“她?”紅衣侍者愣住了,“請問送給誰?”
“你剛剛找過的那位姑娘。”白衣男子淡淡道。
“哎?”紅衣侍者再次怔了怔,隨后試探著問道,“難道是天字閣的朱九小姐?”
白衣男子不再看他,轉頭面向宴席,只有手掌依舊停在空中,掌中托著白玉盅,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紅衣侍者趕忙上前接過了那盞白玉盅。
原本正在給煮茶男子夾菜的慕憶之驚訝地轉過頭來,看了眼侍者手上的白玉盅,嘴角露出了興味的笑容,朝一臉難色站在原地的侍者點點頭道,“聽這位公子的話,去吧。”
紅衣侍者離開了,慕憶之繼續布菜,煮茶男子蹙起眉頭盯著眼前的蓋盅,涼涼問道,“那盞蓋盅里面的是什么?為什么要送給她”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難言的寂靜彌漫在包廂里。
天字閣內,門口敲門的侍女輕快地走進來,從手中的托盤上取下一盞白玉蓋盅放到了朱鸞面前。
蓋盅做工精致,蓋沿微微冒著熱氣。
“朱九小姐,這是地字閣貴人差人送給您的,還請您趁熱飲用,奴婢告退了。”
侍女迅速退了出去,全桌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朱鸞面前的蓋盅上。
慕恪之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
“這是什么?”朱戎好奇地問道。
朱鸞掀開盅蓋,盅內一片晶瑩,芙蓉色的湯羹通透如玉,藥材和食材混合在一起清香味道瞬間彌漫在整個包廂。
“這是…”魚斯年在一旁驚訝地看著湯盅內,“是鹽云參燉成的湯羹啊。”
“是嗎?”司徒高義在一旁嘆道,“這可是有錢都難買到的藥材,”他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還能做成這樣?我也算開了眼界。”
“不過,為什么獨獨給這丫頭送這個?”洪山奇道。
“鹽云參又名二色補血草,最是補血益氣,活血散瘀…”魚斯年道,隨后看向朱鸞碗里滿滿當當的紅棗,恍然大悟道,“九小姐難道最近氣血有損…”
魚斯年驀然想起另外一個可能,騰的一下耳根通紅。
“氣血有損?難道是…”司徒高義也托著下巴若有所思,被身邊的洪山一巴掌捂住了嘴。
晉陽公主坐在對面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九姑娘,看在這些人那么關心你的份上,你還是趕緊吃了吧。”她笑著道。
朱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我吃這些也沒用的。”
“的確是沒用,”晉陽公主靜下來,微微搖頭。
皇姐大量失血不是吃點補血的藥材就能補回來,最重要的是神魂的受損,這點很難短時間補回來。
“不過是別人的心意,”晉陽公主臉上笑意不減,“我現在也開始好奇地字閣的那位貴人是誰了。”
朱鸞瞥了一眼身邊的魚斯年,,淡淡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猜到哪里去了,我不過是幾天前不小心割破了手,流了點血而已。”
朱戎停下筷子,看向朱鸞隱藏在袖子下的手腕,眉頭緊鎖,他知道,那可不只是一點而已。
“這湯羹是我們慕家的秘方,”對面慕恪之突然開口,“藥材仔細烹制過,用的是藥食同補的方子,溫潤養人,沒有大量失血也沒關系的。”
慕恪之看著朱鸞,“這東西還是很名貴,我大哥輕易不會讓人去做,你還是用了吧。”
“既然名貴,就更不能…”朱鸞正想開口,一旁的朱戎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身體最重要,那位貴人想必也是好意,就不要再拒絕了。”少年看著朱鸞的眼睛道。
他語氣溫和,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認真,眼神中的擔憂并不作假。
朱鸞看了眼自己碗中被塞得滿滿的紅棗。
這孩子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好吧,“朱鸞點點頭,”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她笑了笑端起蓋盅一飲而盡。
朱戎和慕恪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地字閣里,紅衣侍者正站在白衣男子身邊回話。
“已經送過去了。”他恭敬地說道。
白衣男子點點頭,然后問道,“她喝了嗎?”
“這…”紅衣侍者有些為難。
“放心吧,恪之在那屋內,他知道這東西的價值,肯定會勸她喝的。”慕憶之在一旁笑著道。
白衣男子再次點點頭,專心吃起自己面前的飯菜。
“師兄,”煮茶男子盯著他不放,“你還沒有回答我,明明你自己之前大量失血,為什么還要把補血的藥材送給她?”
“她死了豈不是浪費我的血?”白衣男子抬起頭淡淡道。
“不用多想,沒有什么,只不過現在還不能讓她死而已。”男子繼續說道,臉上的白玉面具泛出溫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