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兒睡了?”白老太君坐在外間,看著忙個不停的陳婆子問道。
西院地下的密室本就有白老太君的屋子,朱戎兄妹小的時候住在地下總覺得害怕,有時候憋悶的狠了還會大吵大鬧的要出去,每到這個時候白老太君就會在夜里下來陪他們睡上幾晚。
不過隨著年歲漸長,兩兄妹習慣了地下的生活,很少哭鬧,這屋子就空了下來,陳婆子正忙著收拾落了灰的床鋪。
“還沒呢,”陳婆子手下忙碌,但臉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一邊撣著灰,一邊喜滋滋地說道,“我剛剛去看的時候,大少爺還在連說帶比劃的和九小姐說著自己白天的壯舉呢。”
“是嗎?”白老太君嘴角也露出笑容,“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看上去的新鮮的不得了,”話說完白老太君臉上的笑容又變得心酸起來,“這些年來,真是苦了這孩子了。”
“是啊,”陳婆子看到白老太君內疚的神色,放下手上的活走過來,想起大少爺和六小姐以前過的日子,陳婆子的眼里也泛出淚花,隨后撩起圍裙擦了擦眼淚,“老太君,一切都過去了,現在咱得高興才是。”
“你說的對,”白老太君眼中的內疚一閃而逝,站起身來,“一起要向前看,戎哥兒和六丫頭的好日子還在后面呢。”
說完她看向陳婆子,“六丫頭那邊派人通知了嗎?”
朱玥在府內動亂開始沒有多久,就被白老太君派人送去了別莊。
陳婆子點點頭,“早派了,那邊傳來話來六小姐安然無恙,聽到府里沒事了高興地不得了,這就要回來呢。”
白老太君欣慰地點點頭,“這就好,六丫頭也算是躲過一劫,”老人嘆了口氣,“如果戎哥兒當時和她一樣聽話去了別莊,就也不會遇到后面的那些爛事了。”
“大少爺畢竟是個爺,”陳婆子勸道,“一味怕事反而不好,這次沒有去別莊躲禍也證明大少爺是個有勇有謀的人。”
陳婆子驕傲地挺起胸膛,“老太君你沒看見,在那群亡命之徒殺上來的時候,大少爺有多冷靜多聰明。”
“是嗎?”白老太君瞇眼笑起來,“這點像他老子,昊兒小時候也是個膽大的,十幾歲就敢和他他爹一起上戰場。”
主仆兩人一起笑起來。
但想起之前看到的畫面和衛勇之前的匯報,白老太君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不過…”老人嘆了口氣。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嗎?”陳婆子問道。
“勇氣倒是有的,但怕就是不是純粹因為勇猛留在這里的。”白老太君幽幽地說道。
“哎?”陳婆子停下手上的活兒,看向白老太君。
白老太君看向朱戎的房間,有少年愉快的笑聲傳出來。
那笑聲清脆如泉水,只聞其聲就知道說話人現在有多高興。
“九丫頭今晚還睡在戎哥兒房里?為什么不安排到六丫頭房里去睡?”她問道。
“這個,是大少爺吩咐的,說六丫頭向來不喜歡別人睡她的床,讓老奴給他換了床新褥子,說讓九小姐暫時安置在他房里,反正他房里碧紗櫥后面還有張床。”陳婆子遲疑著說道,“大少爺說九小姐為了救她身體損耗不小,一個房內他也好照看她。”
“是嗎?”白老太君瞇起眼睛,“戎哥兒長大了啊。”
老人嘆了口氣。
“大少爺和九小姐是堂兄妹,關照些也是自然的,”陳婆子看著白老太君說道,“而且…”
“而且什么?”白老太君看著欲言又止的陳婆子。
“老婆子我之前一直跟在大少爺身邊,雖然沒幫上什么忙,但一直看著,”陳婆子頓了一下,“老太君你不知道當時的場面有多驚險,”老婦人抬起手比劃著,“那么粗的箭不知道從哪射過來,直直的就往大少爺的脖子射!”
“還有這事?”白老太君一臉驚愕,后怕不已。
“多虧了九小姐,擋在大少爺面前,抬起弓那么一射,在天上就折斷了那奪命箭!”陳婆子欽佩地說道。
“當時,就算是老婆子我冷眼看著,也覺得心頭意動,震撼不已。”陳婆子看了眼白老太君,頓了一下,“更何況之前九小姐救完大少爺,一動不動躺在那,老婆子當時看著只是差點就要不行了,晉陽公主殿下要放大少爺的血,她也只是笑著攔著把大少爺趕了出去…”
有這樣的情分在,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可能不動容。
陳婆子默默在心里想著。
“是嗎。”白老太君眼神悠遠,若有所思。
“她的確和以前大不一樣了。”白老太君說道。
兩人正說著,不遠處朱戎的房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
“難道是睡了,我去看看罷。”白老太君挪動拐杖走到朱戎房間,伸手輕輕推開房門。
房間里的景象映入眼簾。
跟在后面的陳婆子瞪大眼睛。
眼前的景象很溫馨,很好看。
少女安靜的睡在床上,容色無雙的少年向她彎下腰來,輕輕停頓了一下后直起身來。
朱戎背對著兩人,所以沒法看清他做了什么,直起來身后,少年朝滿臉不滿的小丫頭擺了擺手,快步走進了碧紗櫥。
白老太君靜靜地重新掩上了門。
“看來,我得履行我的諾言了。”她淡淡說道。
這下換陳婆子瞪大眼睛,“老太君,你的意思是…”
“話已出口,自然沒有反悔的道理,等一切安頓下來,我會給她一個交代。”白老太君看著朱戎房間的房門說道。
這一覺睡的香而甜。夢里一個人影也無。
朱鸞醒來,看著眼前熟悉的天花板,推了推腳踏上睡的直打呼嚕的小丫頭。
“玉瑩,起來了,什么時辰了?
小丫頭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看了看頭頂上的夜明珠,迷迷糊糊的說道,“應該還是晚上,再睡一會兒吧小姐。”
“你這懶丫頭,”朱鸞失笑,坐起身來,昨晚她應當是在朱戎的話語聲中睡著的,身上換了寢衣,看著被系成死結的衣帶,一看就是玉瑩的手筆。
“九妹妹,起了嗎?”不遠處的碧紗櫥里傳來少年的聲音,朱鸞披上放在圓凳上的衣服,應了一聲。
穿戴整齊的朱戎從碧紗櫥里走出,看到靠在床上的朱鸞,少年的臉上泛起溫和的笑意。
他手上拿著一封信,在目光挪到手上的信時,神色又變得古怪。
“早上陳婆子拿來了這封信,說是有人送到門房的,上面署著九妹妹的名字。”朱戎走到朱鸞身邊,將手上的信遞給她。
朱鸞接過這封信,拆開信封是一份折疊起的請帖,打開請帖,入眼一個狂草的“慕”字,清逸疏狂,縱觀整個帖子正面上竟只有這一字,橫亙凌于紙面。
朱戎站在一邊,看到此帖,不禁道了一聲“好風質!”
朱鸞翻過這封請帖,背面寫著一個地名。
明日巳時。暮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