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石?”晉陽公主和段立崢兩人齊刷刷看向朱鸞,異口同聲的驚愕道,“他不是已經隱退了嗎?”
“隱退?”朱鸞眼睛睜的圓圓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是哦,”她點了點頭,“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年紀應該也挺大了的。”
慕容石是大周有名的大力士。或者說是前大力士更為準確,在公主的那個時代,修行者沒點特殊的技能根本沒法被人記住,而慕容石就憑借著神力婦孺皆知。
雖然本人年過而立之年都沒有晉入登極境的跡象,此生的修行境界很可能就停留在化元境了,但論力氣,就算是登極巔峰的修行者也無法贏過他。
慕容石是儋州人,幼年貧苦,在家鄉靠打柴為生,每次上山都能背小山一般高的柴回來,十五歲的時候一次背柴回來被本縣上山采風的縣令撞見,驚訝于其神力,將其招入縣衙的兵營,在兵營里,慕容石有幸碰到一位修行者被傳授了導引術,修習半年后聚氣成功,成為修行者。
成為修行者的慕容石,不像一般修行者致力于感悟天道,練劍冥想,而是熱衷于繼續錘煉自己的力氣,隨后因為神力,屢建戰功,靠軍功累計進入了天策書院。
在天策書院里,師長看到慕容石的神力,建議他不要練劍,而是練弓弩,尤其是大周不斷研發的一代更比一代硬的勁弩。
就在慕容石能夠拉開八石勁弩之后,他從天策書院離開,被招入不可說的一個地方。
自此慕容石的主要活動都集中在地下,每次只有在勁弩又射殺了一個境界極高的修行者的時候,他的名字才會被人提起。
這是朱鸞所知道的慕容石。
她在軍中踐習的時候,有三次碰巧和他處于一個軍營,對他的一切還算了解。
所以她認識他留下的箭痕,她上上輩子見過能留下如此夸張的箭痕,且能使用大黃弩在如此之短的時間里連射兩箭的,只有他一人。
“他…什么時候說隱退的?”朱鸞看向晉陽公主好奇問道。
畢竟他被收入那樣一個地方,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六年前吧,”晉陽公主皺著眉頭,“他射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那邊就說他隱退了,其實宮里都紛紛傳言,他是做了上面的人的墊背,上頭想殺個人,卻沒人能承擔后果,因為他沒什么背景,就推給他去做了,完事后把他滅口了。”
“混賬。”朱鸞面色如常,只是靜靜吐出這樣一句話。
“但現在這種情況怎么解釋?”段立崢蹲下身,看著深深插入地磚,怎么拔都拔不出的兩支羽箭。
“如果真是他,我們就麻煩了。”少年握緊赤子劍的劍柄說道。
“傳言中已經死去的亡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他聲音沉沉說道。
對他而言,在他九歲時就銷聲匿跡的慕容石只是天策書院里留下的一個傳說。
從未想過有一天居然能在距離天策書院千里之外見到這個傳說。
然后和這個傳說為敵。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家鄉如此陌生。
在他的印象里,家鄉是寧靜的,充滿書香氣的南方小城。大家讀書,修煉,偶有摩擦,但依舊祥和,算不上特別繁榮,也算不上特別閉塞,是一切剛好的一個溫暖的地方。
和繁榮強大但每日都在發生各種不正常死亡的神都不同,家鄉是如此的祥和。
但時隔兩年,當他再次回到家鄉,沒想到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縱然他之前能預料到,晉陽公主的到來會在徽州掀起一陣波瀾,但也至多是世家官員們套套近乎罷了。
誰又能想到,先是夜里大隊人馬夜襲靈巖寺,之后是晉陽公主駐軍的迷之消失,再然后是英國公府的動亂。
一件一件的事情都透露著詭異。
完全不像是徽州城內會發生的事,段立崢可以感覺到,有別的力量正在滲入徽州城。
另外,原本藏在徽州里的,不曾顯山露水的力量也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般,也在蠢蠢欲動。
段立崢微微偏頭看了站在晉陽公主身邊的朱鸞。
如果說這一系列事件有什么共通點的話,就是這個少女肯定摻雜其中。
晉陽公主也不知為何對這個女孩子非常上心,關心的程度甚至超過了新安郡王這個侄子。
在兩人的對話中,段立崢還能微微感覺到,晉陽公主對這個女孩子的話異常的信服。
大周皇族的人向來隨性,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所以他也不敢妄加揣測晉陽公主的意圖,和這個女孩子備受青睞的緣由。
如果是大哥在的話,一定能揣摩清楚皇親貴胄們的想法。段立崢攥緊手里的長劍。
大哥段浩初雖然不像自己文武兼修,他一直無法進入修行界,但論對人心的掌控,無人能出其右。
但在趕到英國公府之前,大哥也失去了蹤影。
到了徽州,連帶著大哥的言行舉止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死去的亡靈?”朱鸞的聲音打破了朱戎不安的思索。
少女的嘴角的笑有些寂寥。
時間真是可怕,可以將自己記憶里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亡靈。
“這不是亡靈,這是實實在在的殺傷力。”朱鸞看著段立崢說道。
“不管是不是慕容石,我們現在只要一出去,就會變成活靶子。”
她沉吟道。
衛勇也蹲下身來,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為什么這種弓弩會出現在這里!會對著大周的民眾!”
朱鸞看著肩頭還在流血的衛勇,走上前解開他肩膀上被血浸透的藥布,變戲法一般從懷里摸出一捆新的給他扎上。
“最利的刀劍往往都是對著自己人。”少女細聲細氣的說,“習慣就好。”
作為大半生都混在軍營里的前公主,朱鸞十分理解衛勇的心情。
弓弩是一個國家重要的軍事力量。
大周開發出的強弓勁弩原本是為了對付后金王庭的騎兵。
那些箭原本是為了射入敵國人而作。
晉陽公主的眼神有些屈辱,只聽陶女官在一旁喃喃道,“殺雞焉用牛刀啊。”
作為經歷過宮變的主仆來說,被弓弩相對其實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此時此地出現如此強力的弓弩。
這是徽州已經敗落的英國公府,不是宮墻下的太平宮。
晉陽公主聽到這話,有些古怪的看了朱鸞一眼。
雖然此時此地有些違和,但殺的人可不是這樣的。
雖然不知道敵方是誤打誤撞還是有所預謀,但他們殺的可不是雞。
是只落了毛的朱雀。
從靈巖寺的那個晚上開始,所有的事情都透著詭異,但如果是用來對付她,這陣仗還是很合適的。
畢竟如果沒有宋懷竹這個變數,這幫人就差點創下今生今世首殺公主這一成就了。
“殿下,”,不斷還有些羽箭穿透窗戶,不過和之前的兩只巨箭比起算是細小的,段立崢看著晉陽公主問道,“我們該如何?”
待在這里面是不行的,等外面的敵人沖進來,就全被包餃子了。
“大少爺,九小姐,屬下用血肉作保,一定護著你們沖出去。”衛勇站起身來,“那個用弩的,他射我們也能射,找到他我一定射他下來!”漢子大聲說道。
他身后拿著弓的護衛們也大聲附和道。
“這個…估計有點難度。”少女的聲音清涼如水,直接澆在熱血沸騰的護衛們身上。
大黃弩的射程如此之長,慕容石恐怕根本不在英國公府內。
五百步之外取敵將首級,這是他的拿手好戲。
埋伏在外還能射出如此強力的箭的古人沒有誰了。這種類型很可怕。
他已經不是一般的弩手。
朱鸞瞇起眼睛,如果要用一只職業來形容他的話,他是自己上輩子的同行。
堪稱古代的狙擊手。
“已經過去一炷香了。”朱鸞看了眼地上的羽箭。
面對狙擊手,躲在屋子里也是沒用的。
“我們出去吧。”朱鸞走到門前,吱呀一聲推開了西院正屋沉重的房門。
炫目的白光涌入。
外面的世界終于映入她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