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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融

  英國公府西院前,段立崢手握赤子劍,如臨大敵地看著眼前的人。

  雪齋和尚站在西院主屋的院子里,雙手合十,指間掛著一串碧玉菩提佛珠,大拇指不緊不慢一顆顆撥過。

  看上去俊秀的年輕和尚一心數珠,但事實上他的身軀正好擋在西院主屋之前,強大的存在感在整個院子里蔓延開來,這時的雪齋和尚看上去更像佛祖前看守寶物的白獅子。

  “你為什么在這里?”段立崢握著赤子劍的手緊了緊,長劍出鞘直指雪齋質問道。

  雪齋和尚浩瀚如星海的眸子半闔著,聽到少年的話,和尚睜開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渾身的氣息沒有變化,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說道。

  “這位施主,不要緊張,小僧這次來不是給施主等人添麻煩的。”

  “那你是來做什么的?為什么堵在這里?”段立崢聞言身上的緊張感沒有散去半分,擔心地看了眼雪齋和尚身后的屋子,“從那里讓開。”

  “這可不行。”雪齋和尚平靜答道,俊朗如明月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擾的神情,“小僧的師兄剛剛入內,有十分緊急的事要辦,不容他人打擾,故小僧在這里為他護法。”

  “你的師兄?”段立崢狐疑道,“難道是那天夜里那位…”

  “是的,”雪齋和尚含笑答道,“正是那天夜里阻攔了小僧,放諸位下山的那位。”

  “所以施主你大可放心,”年輕和尚轉頭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認真說道,“小僧的師兄已經鬼迷心竅,是決計不會對地下的那位不利的。”

  “鬼迷心竅…”段立崢看著眼前的和尚,有些瞠目結舌。

  雖然他人老老實實站在那里做出了護法的姿態,按段立崢從這和尚的言行上竟然讀出了一絲不樂意的味道。

  “怎么回事?”段立崢執劍的手落的低了一些,暗暗低語道。

  “是啊,怎么回事呢…”眼前的雪齋不知為何也同樣重復了一遍他的話,臉上露出了些許自嘲的神色。

  時間倒回一個時辰前。

  就在他和師兄占完棋之后,師兄感覺到了變數的存在,看著暗生異象的棋坪,雪齋和尚內心也浮起憂慮。

  “大周朝載初八年…一切要變得不平靜起來了啊。”

  雪齋和尚輕輕嘆息一聲,視線從棋坪上移開,正想要繼續抄經,然而耳畔突然出現棋子落地的噼啪聲,他抬起頭來,發現師兄單手撐在棋坪上,有幾枚棋子從上面滾落,但宋懷竹卻渾然不覺,只是捂住自己的胸口,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師兄,你怎么了?”雪齋和尚睜大眼睛問道。

  “沒…什么…”宋懷竹口里說著,但話音剛落他渾身微微一震,抓著胸口的手掌一緊。

  這是…

  這下連雪齋都發現事情的不對勁來。

  雖然他離未明境尚且還存在一道門檻,但從小在寺內長大的他清楚地明白,未明境宗師不比其他,自身很少出現身體的不適。

  如果不是宋懷竹自己身體不適,那就是對其他的人事的感應。

  “師兄?”雪齋和尚試探著問道。

  “我…剛剛突然有些心悸。”宋懷竹拿開抓著胸口手掌,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自己的手心。

  宋懷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重新放松下來,“應該是我的錯覺吧…”他看了眼雪齋,微微一笑。

  雪齋松了口氣,但就在下一秒,他發現師兄嘴角的笑意凝固。

  宋懷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視線緩緩向下移動,難以置信地盯地注視著自己的腰間。

  雪齋和尚的目光隨著他的目光也落到他的腰間。

  宋懷竹渾身上下沒有什么配飾,只掛著一塊玉玦。

  玉玦通體雪白,泛著瑩潤的光澤,和普通的玉玦差別不大,如果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在溫潤剔透的白玉底內泛著條條點點的鮮紅,紅如朱砂燃火,仿若夾雜著血絲一般。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此玦就名喚離思。

  看著不起眼,卻在神兵榜上名列前茅,僅僅次于公主的護花鈴。

  雪齋和尚從小就知道,這塊玉玦是師兄入寺之始就掛在胸口的,據說是師兄的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是師兄視如生命的東西。

  而這玉玦里的血絲,更有另外一層的對師兄而言的特殊意味。

  關于這血絲,雖然雪齋和尚有所猜測,但是他不知道的還有很多,這是埋藏宋懷竹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的東西,縱然相伴十數載,但雪齋和尚對宋懷竹的探知也就到此為止,就像雞湯上的浮油,再沒辦法向湯底潛入半分。

  而就在此時此刻,有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

  白玉里的血絲,竟好像活了一般,閃了一閃。

  “這是…”雪齋和尚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然而就在那一閃過后,離思玦里的血絲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機,悅目的紅色黯淡了不少。

  宋懷竹死死盯著玉玦上的血絲,隨后他猛地回頭看了一眼棋坪上那顆白子。

  “雪齋,”宋懷竹身上的氣息平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雪齋和尚,“我得做些什么了。”

  “師兄?”雪齋和尚遲疑地看著他,“你要做什么?”

  宋懷竹站起身來,放下手里的書卷,淡然說道,“這變數,不能只在一旁旁觀了。”

  雪齋和尚霍然起身。

  “師兄!”他喊道,“你難道忘記臨走前師父說過的話了嗎?”

  宋懷竹緩緩蹙起雙眉,走到洞口負手看著遠方徽州城巍峨的城墻,說道:“佛門修禪只旁觀,又談何改變?既在紅塵之中,奈何不入紅塵?”

  “入紅塵…”雪齋輕聲重復了一遍,臉上泛起一絲說不清意味的笑容,語氣中不辨喜怒:“十年過去了,如若再入紅塵,又有誰知道會生出何等波瀾,不要忘記,那位娘娘已經死了。”

  “那又如何?”

  宋懷竹的看著腰間的玉玦,淡然說道,“離思已亮,我就沒有束手旁觀的道理,就算拼著大病一場,我也想看看究竟這方棋枰之上,究竟落下了怎樣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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