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朱鸞后,雪齋和尚悄悄從晉陽公主所在的院子里離開,回到了藏經閣旁邊的巖洞里。
剛走進巖洞,就看見自己的師兄保持著他走之前的姿勢默默佇立著。
看到雪齋和尚回來,宋懷竹抬起頭,“找到她的家人了?”
“嗯,”雪齋和尚應道,“沒想到這位朱九小姐居然和晉陽公主交好,我就將她放到了晉陽公主的院子里。”
“晉陽公主…”宋懷竹低低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皺起眉頭,“她還會在靈巖寺盤桓多久?”
“估計見不到禪子的話,可能一直就呆在這里吧。”雪齋應道,“神都那邊桑道人估計也不想讓她回去。”
“是嗎。”宋懷竹轉身朝巖洞深處走去。
雪齋和尚急忙跟上,邊走邊說,“話說剛剛的那位小姐,眼睛可生的真美,”年輕和尚的話語中不含一絲情思,只是純摯的贊美道,“就像夜晚海面上浮起的月亮。”
“你這么覺得的?”宋懷竹停下腳步,若有所思,隨后苦笑道,“我還以為是我又出現了幻覺。”
男子白玉面具中露出的眼睛里閃爍著復雜的情緒,“不過也可能是我魔怔了,看誰都能想起她。”
雪齋和尚原本就悲天憫人的眼神此刻看上去更加的悲憫,眼里像是含著一汪要普度眾生的水,他用這樣的眼睛看著宋懷竹,輕輕道,“師兄,師父在下山前也曾和你說過,你該放下了。”
“放下?”宋懷竹淡淡的重復了一遍,隨后臉上罕見的掛上了戲謔的笑容。
他抬手放在雪齋和尚光溜溜的腦袋上,“我要是放下了,可就真的六根清凈了,那么也就只剩下出家這一條路了。”
“那倒是。”雪齋和尚收起了他的仙氣,煞有介事的點頭,“除了那一絲牽絆,師兄真的比和尚都要清心寡欲,一定能成為圣僧。”
“膽子肥了,連我都敢取笑。”宋懷竹臉上在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不是一絲牽絆。”他抬眸看著深不見底的巖洞深處,臉上的笑容已經全部不見,轉而變成了一種滿含懷念的、沉謐的神情。
“她曾經在我面前說過很多話,有一句我記得特別清楚,總覺得稍稍改寫,就是我的本心。”他說道。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視她為我的一切。”宋懷竹冰涼無暇的聲音在巖洞中回蕩。
晉陽公主所在的禪房內,朱鸞躺在晉陽公主躺過的美人榻上,晉陽公主只得屈居旁邊的繡凳上,一臉不滿的看著她。
“你為什么去借個書都能弄成這樣,這般沒用。”晉陽公主難以置信的說。
“碰上了一點意外。”朱鸞并不生氣,平靜的答道。
陶女官端來熬好的杉之湯,朱鸞接過道了一聲謝,小口喝起來。
“你到底遇上了什么,怎么會受了內傷?”晉陽公主一臉的不滿,追問道。
“不小心從峭壁上掉下來了,”朱鸞一邊喝藥,一邊含糊的回答。
“你就繼續編吧,”晉陽公主氣急,扭過了頭去。
看到她如此,朱鸞放下碗,摸了摸她的頭,含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是我撞見了有人破境,被破境的余波傷到的,但破境的人堅決要求對他的身份保密,我才不好說的。”
“破境?”晉陽公主的眉毛高高挑起,“哪一境?”
“未明境。”
“什么?”晉陽公主愕然,“靈巖寺里應該沒有僧眾能到未明境的。”
“唔,”朱鸞繼續喝藥,“所以應該不是靈巖寺的。”
“不是靈巖寺的?”晉陽公主狐疑道,隨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帶倒了身后的凳子,大驚失色,“不會是禪子吧?”
“禪子?”朱鸞將喝空的藥碗放到身邊的矮幾上,說道,“我之前就想問了,我記得梵音寺的禪子不是觀海嗎?什么時候換人了?”
“你死的那一年,”晉陽公主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事。”
“你不都說了是我死的那一年,”朱鸞苦笑,“之前走的太急,也就沒問你這事了。”
梵音寺是世間眾寺之首,而禪子則是梵音寺在俗世的牽絆。這種說法似乎有點矛盾,簡而言之,禪子為寺廟中的俗家弟子,是梵音寺在紅塵中的代言人,寺廟的入世之人。
眾人皆知,佛門眾人遁入空門,不理俗世紛爭,但梵音寺作為天下眾寺之首,武學底蘊深厚。既有底蘊,就也難免被卷入紛爭。
而遁入空門的出世之人解決紛爭顯然是不合適的,既然如此,只得推舉出一位和佛門淵源深厚但又沒有遁入空門的代表來解決佛門在俗世間的紛爭,這就是禪子的由來。
大宗師觀海年輕的時候就是梵音寺第十五代禪子,雖然如今看上去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年輕時是混跡中土大陸有名的花和尚,是麻將館的常客。在其四十歲的時候,觀海在大醉一場之后突然頓悟,成為先天宗師,隨后回到梵音寺成為梵音寺住持。
“現在的禪子,是第十六代?”朱鸞問道。
晉陽公主點點頭。
“在你死后,”晉陽公主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說法有些問題,改口道,“十年前,十六代禪子突然橫空出世,自從觀海宣布新的梵音寺禪子誕生之后。狂沙碑上的第一就一直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朱鸞饒有興致的問道。
“狂沙碑上沒有名字。”晉陽公主搖搖頭,“上面只寫著十六代禪子,也不知道為什么。”
“還有這樣的事?”朱鸞驚訝道。
“那他大概長什么樣子?”她繼續問道。
“這…”晉陽公主猶豫了一下。
“不會也不知道吧?”朱鸞問道。
“具體的相貌是不清楚,但聽說…”晉陽公主故意拖長了語氣。
朱鸞睜大眼睛,等著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