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第一次入住壽安堂,朱鸞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其實非常微妙,硬要說像是某種特殊能力一般。天后娘娘還在的時候,常常說她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
壽安堂是白老太君的院子,老人家住的地方都喜歡清靜,這里的丫環仆婦都是上了年紀的,個個穿衣打扮樸實無華。屋內屋外,從院子里的花草到屋里的擺設無不簡潔闊朗。
這原本應當是一個非常簡單,讓人心曠神怡的地方。
可是,從住進這里伊始,朱鸞就覺得這里除了目能所及的簡單擺設和人事,總還存在著別的“東西”。
但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她又說不上來。
一種詭異縹緲的存在感縈繞著這個院子,像是從地底上滲上來似的。
地底下!
在聽到這個淡到快要察覺不到的空洞的聲音之后,如醍醐灌頂,朱鸞立刻想通了自己這詭異直覺背后的關節。
壽安堂的地底下有東西。
天底下密室和暗道最多的地方非皇宮和陵墓莫屬,機緣巧合,這兩個地方碰巧朱鸞都混過,還混的不錯,所以她直覺加經驗,推測壽安堂底下很有可能存在一個密室。
一個八十多歲德高望重的老封君,為什么她住的地方底下會有一個密室?
現在的英國公府是老國公朱宏發跡之后,帶著太祖皇帝賞賜的大批金箔回到家鄉后修建的。
既是自家建的宅子,白老太君就不大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院子底下有個密室。
太祖皇帝的賞賜都是過了明路的,杯酒釋兵權,用金銀地契換兵權他老人家高興的很,英國公榮歸故里,又不是貪官污吏,也沒什么好藏在家里的。
朱鸞皺起了眉頭。
“玉瑩,”她朝坐在屋子中央太師椅上坐著的小丫頭喊,“你過來。”
玉瑩正坐在椅子上偷吃護衛送來的葡萄,聽到小姐的喊話,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吃噎了。
“小…小…小姐…”,小丫頭噎著嗓子含糊道,朱鸞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在小丫頭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把。
終于把葡萄咽下去的玉瑩喘著氣問道,“小姐,什么事?”
“沒,就是想問問白老太君的事。”朱鸞也拿起一顆葡萄放到嘴里,甘甜的汁水在嘴里蔓延開來。
即便到了這個份上,還會給曾孫女送葡萄。還是個沒血緣關系的庶曾孫。
“白老太君?把小姐關在這里的老妖婆?”玉瑩撇撇嘴,“小姐,她對你那么壞,你問她做什么?”
“傻孩子,”朱鸞摸了摸玉瑩的頭,“白老太君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可不是很厲害,連當年天后娘娘都對這個老婦人交口稱贊。
土匪出身,慧眼識英雄,自作主張嫁給還只是一介草民的朱宏之后獲得一品誥命,青年喪夫,一人撫養兒子成才,中年喪子,又獨立撫養孫子長大順利承爵。
那一次新年的大朝會上,白老太君帶自己的嫡長孫前來朝拜,朱鸞站在天后娘娘身邊,看著那個年輕人舉止有度,人品端方,和在都城長大的世家公子們相比也毫不遜色。
記憶中白老太君在旁邊一臉驕傲,雖然上了年紀,腰板卻挺的筆直,白發蒼蒼,精神矍鑠。
精氣神比現在看著的要足的多。
想必是最后一個親人的離世,給了白老太君絕大打擊。
想起那個早逝的年輕人,朱鸞低頭沉思。
“小姐,你在想什么?”玉瑩問道。
“我在想,一個看上去那么康健的人,怎么會突然就死了呢?”朱鸞答道。
“小姐你說的是誰?”玉瑩一臉狐疑的問道。
“朱昊,就是第三代的英國公,我的大伯父。”朱鸞摸了摸她的頭。
“第三代?”玉瑩扳著手指頭數了下,“哦,我知道,是先頭那個,他死的時候府上穿了一個月的白衣服,還不給我們出去玩,連吃肉都不行,”小丫頭氣鼓鼓的說道。
還就是只記得吃,朱鸞失笑,“英國公府的嫡支一直都是一脈相傳啊,”她感嘆道。
“可不是,”玉瑩插嘴道,“我爹生前曾跟我說過,說英國公府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嫡子生不了幾個,還不給丈夫納妾。”
這個…朱鸞活了三輩子,都沒有嫁成,對于這個納妾問題不打算發表看法。
“可就算一脈相傳,我記得英國公府雖然交了兵權,但子孫都會送到軍營歷練,身體素質應該都是很不錯的。”
“哦,這個我也聽說過,大家都說這都是老英國公當年殺人太多造的孽。”玉瑩神神道道的說。
“造孽?”
“對啊,”小丫頭興奮起來,“老英國公是在戰場上受的舊傷復發,第二位是在參軍出去探路的時候遇到了后金騎兵,第三位是在操練的時候墜馬,還有第四位…”說到這里玉瑩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四位就是朱九小姐的親爹朱齋,也是死在了戰場上。
四代英國公,均死在了和戰場相關的地方,而且全都沒活過三十歲。
當年老國公死了后,太祖皇帝就是用殺孽重而不詳的論調削弱老國公留下的精兵營。
殺孽太重而不詳?
朱鸞皺皺眉。
開國將領打天下被說成不詳,那諸侯割據,百姓流離,浮尸千里就算是萬事大吉了嗎?
而且歷朝歷代殺孽最重難道不是位置最高的那個人嗎?
可兒子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生出來。
當年她只知道故事的前半段,覺得盡管白老太君前半生坎坷,但老天最終還是留給她一個孫子,也算有個念想,卻沒想到這個孫子也死在她前面。
這還真是慘啊。
朱鸞撫摸著小丫頭的頭在心里默默想道。
嫡孫去世,外界都傳聞英國公香火斷絕之時,是這個女人,以七十歲高齡北上神都,冒天下之大不韙請求以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庶孫承爵,才將將保住了父夫君傳下來的家業。
朱鸞不禁有些佩服這個現在還在外面勞心勞力撐起這個家的老嫗。
“你說,對白老太君而言什么東西最寶貝呢?”朱鸞喃喃問道。
“寶貝?”玉瑩一頭霧水。
“大概是曾孫吧,”玉瑩一臉不屑,“之前還和大夫人一起忙活著給國公爺那個寶貝兒子選媳婦呢,不過大夫人看上了人家的小姐,卻沒哪家原意嫁。”
她吃吃笑起來。
朱寬和李氏除了朱玫這個嫡女,還有一個嫡子朱聰,但這個朱聰不僅不人如其名,還生性蠢笨,是徽州有名的“地主家的傻兒子”。
李氏看上的都是家世品貌俱佳的閨秀,即便朱聰將來很可能承爵,但真正清貴的人家,哪里原意將女兒嫁到這樣一個火坑。
“孫子嗎?”朱鸞沉吟道。
這樣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曾孫,能算的上是寶貝嗎?
藏在密室里的到底是什么?
朱鸞只覺得自己的好奇心不斷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