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朱鸞瞇起眼睛,眼前浮現出那個人如其名,默默跟隨在娘娘身邊,往往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石頭一般冷硬的男子。
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宗師。
更是為了一個女子,舍棄似錦前程甘愿一生只當一個影子的男子。
之前晉陽公主用來質問她的話,她現在只想再一股腦甩給那個不知在何方的男人。
如果他還活著,娘娘怎么會死!?他怎么能看著娘娘死!?而在娘娘已經死去的八年,他竟沒有去找兇手,還去歸隱了?
“他說這世上哪個人能見到他?”朱鸞咬牙問道。
“這…”晉陽公主苦笑,“古石叔說,能見到他的,只有大周第二個國士。”
“第二個國士?”朱鸞微笑,“那就是只有成為國士才有資格見到他老人家了。”
晉陽怔怔看著她的眼睛,明明一臉戲謔般的笑意,不知為何卻令她卻打了個寒噤。
“我了解了,”朱鸞點點頭,“那個人還有說些其他的嗎?”
了解了?了解了什么?晉陽公主一頭霧水,硬著頭皮補充道,“他還說,取得武三元的士子,他會贈送一把名劍作為獎賞。”
“名劍?他手里的名劍,想必不凡,有說劍叫什么名字嗎?”
“這…”晉陽公主突然磕巴了,朱鸞轉頭看向她。
“是隱劍。”她答道。
朱鸞握緊了雙拳,似笑非笑,“拿別人的劍來當彩頭,他好大的臉。”
她神情平靜依舊,語氣也并不凜冽,可是晉陽公主卻忍不住心生危險畏怖之意,再次一顫。
當年朱鸞十五歲及笄時天后娘娘將傳世名劍隱劍當做禮物送給了她。
隱劍又名承隱乃古時十大名劍之一,是一把精致優雅之劍,鑄造于夏朝,與含光劍、宵練劍并稱殷天子三劍。相傳出爐時,“蛟龍承影,雁落忘歸”,故名承影。因其與劍主血液相融之時,有影無形,故后人又稱之為“隱劍”。
隱劍一路在歷史中顛沛流離,之后落入天后娘娘手中,天后娘娘又將其轉贈給了朱鸞。
“你說你死之前有人借走了你的劍…”晉陽公主遲疑的問道。
“嗯,是他,他說要幫我重做一個劍鞘,就借走了。”朱鸞答道。
晉陽公主的臉唰的一下白了,傻子都能發現這事簡直巧合的不對勁,“古石叔他…”
古石叔從小對天后娘娘忠心耿耿,對公主關懷備至,從小沒有父親的晉陽公主一直很依賴他,而要懷疑這樣一個長輩,晉陽公主很難做到。
“沒見到他本人,再懷疑也沒有用。”她站起身,負手站到窗前。
“他離母親是最近的,以他的境界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也許他是這個世上除了兇手最清楚娘娘是怎么死的人。”
朱鸞看著窗外灼灼燃燒似的天空,“只有見到他本人,才能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么。”
但是,晉陽公主一臉為難,“除非他自己出山,否則想要找到一個存心隱匿的大宗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是提供了見他的方法了嘛,”朱鸞笑道。
“你是說?”晉陽公主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你莫不是想要成為第二個國士?”
“沒辦法啊,”朱鸞攤手,“只有這樣才有希望見到他。”
“可你是…”
“女子嗎?”朱鸞反問道,“娘娘花了大功夫大代價建立的女子國試制度,難不成被廢除了?”
自天后娘娘登基,她發布的第一個政令,就是提出要在下屆國試允許女子參加,建立所謂的女子國試制度。
這個政令一石驚破千層浪,各方勢力強力反對,一時間,文武百官罷朝,天策書院和神都學子們在宮門口靜坐示威。
在這些官員士子看來,官場是神圣的地方,怎能容許被那些婦道人家玷污。
女人在后院相夫教子才是正理。況且男女授受不親,男女同處書院、考場、官場,女子國試無疑會敗壞整個整個大周的學風和官紀,成何體統!
迫于壓力,天后娘娘不得不臨時撤銷了這一政令,但是隨后她每個月都會將這套方案拿出來在朝堂上討論,隨著天后娘娘鐵腕鎮壓叛亂,皇權的不斷穩定,當初被一笑置之的女子國試制度在天后娘娘登基五年后,終于力排眾議,得以實施。
但沒有一個女子報名。
雖然是天后娘娘長期努力的結果,但是和千百年的傳統作戰,各方面的阻力是在太大,雖然法案通過寫入大周律,但為了讓貴族和官員點頭,附件了許多條件。
首先,必須家世清白,商戶奴籍不得參加;其次要得到正三品以上高官推薦;最后也是最苛刻的一條,女子國試要求文試和武試都要參加,同時要先行通過初級測試,以確認是否具備足夠的實力參加大比,測試標準男女一視同仁。
在這種種限制之下,滿足條件的女子少之又少,文試姑且不論,武試的初級測驗都是拉硬弓、搬大石、男女搏擊這樣的測試,如果沒有修行的女子,是根本不可能通過的。
哪怕世家中有女子符合這樣的條件,那些閨閣千金也是不敢在全是男人的地方拋頭露面。
無論何時,新制度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往往是最需要勇氣的。
這個人遲遲沒有出現,觀望的女子們也紛紛散去。
這個制度也就成為了一張廢紙,再也無人提起。
聽到朱鸞的話,晉陽公主一愣,“應該沒有被廢除。”
一個形同虛設淪為笑柄的制度,新皇登基后也就沒想起來廢除。
“但即便沒有廢除,”晉陽公主的眼神突然嚴肅起來,“也不是你想參加就參加的。”
“你首先要和那些苦讀苦修多年的男性考生競爭,要成為國士還一定要成為榜首,文試武試還都得如此,文試先放一邊,你現在的身子聚氣都做不到,恐怕武試的資格測驗都通不過!”
“這不是天策書院,你的對手是整個大周的士子,母后也已經不在了,你已經不是公主,這具身體也不再天賦異稟,”晉陽的聲音微微顫抖。
她覺得自己的這個姐姐是沉浸在前世取得的成績中無法自拔,才產生了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即便你順利考取,但憑你女人的身份就不會被官場所接受,歧視、嘲笑、謾罵都在等著你,不會有其他的女人參加國試,你只能孤身一人往上爬,如果你實在非要參加,要不干脆女扮男裝,這方面我可以安排…”
“不用。”朱鸞干脆利落的打斷了她的話。
女扮男裝,這的確是一條可行的道路。在現代她讀的小說里,許多穿越的前輩都是這么做的。她也并沒有偉大到一定要選擇艱難的道路成就女權之路的踏腳石。
比起一直呆在深宮的晉陽,她可能更明白官場的那些事兒。這個身體無比脆弱,身體的反應沒有她的語言那么毅然決然,從心底泛上來的恐懼讓她的手腳有些發冷。
但,她心里過不去那關。
娘娘努力了五年,想必不是為了建立一個讓女性女扮男裝去參加國試的制度。
朱鸞抬起頭,筆直的望向晉陽。
“——為什么女子不能參加國試呢?”
“這當然是因為女子…”晉陽公主有大堆的理由可以說,但望著對面的女子,她突然語塞。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如星星揉碎摻入其中的眼眸里,了然,明悟,卻又固執,夕陽棲息在她的長睫上,上面都似落了明亮細碎的光。
“我想試試。”朱鸞看著晉陽公主的眼睛,認真說道。
“不早了,我得走了,”看看天色,朱鸞笑道,“該說的都說了,你安心在這參禪吧,有事我會再找你。”說完,她走到門前,抬手推門。
晉陽公主默默注視著少女纖弱的背影。
異變突生。
一陣激烈的掌風帶著渾厚的力道突然襲向朱鸞背后!
眼看就要擊打到她背后的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