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永昌八年的事。
也就是上上輩子,朱鸞死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十九歲。
未婚。
放在古代這差不多算是老姑娘的年齡了,但由于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皇族子弟特別是公主,出嫁的年紀往往要遠遠晚于民間。
雖然只是個養女,但是在天后娘娘登上皇位之后,身為天后娘娘最寵愛的女兒,朱鸞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從她十五歲及笄后開始,就有老臣開始試探性的向天后娘娘詢問對她的婚事的安排。
她也曾被天后娘娘數次叫到身邊,詢問有沒有意中人。
其實她的婚事并不難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沒有親生父母,只要天后娘娘親口賜婚,她就會聽從天后娘娘的安排。
然而天后娘娘堅持要她“自由戀愛。”
當年還沒有穿越到現代的朱鸞并不懂什么叫“自由戀愛”,一心撲在天策書院的學業和武道修行上的她只是練劍、練兵、讀書、修行一直修行。
沒有人敢公開追求天后娘娘身邊紅人的她,她也沒有對誰產生特別的感情。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十八歲的朱鸞依舊沒有議親的對象,老臣中開始有人針對此事諫言了。
即使淡定如天后娘娘也開始著急起來。
于是朱鸞每日的任務除了讀書修行又多了一項任務,就是陪天后娘娘看世家大族送上來的適齡男子畫像和卷宗。
不過往往朱鸞還沒有提什么意見,皇帝陛下自己就開始不滿意起來。
不是嫌棄人家兒郎文才武略不夠,就是婆媳妯娌關系復雜,要么是成親前就有了通房庶子,總之拖到朱鸞十九歲,還沒有合適的對象出現。
直到那一年國試殿試,殿試結束后,金榜題名。
當年會試的榜首年方二十歲的會元沒有在殿試中被點為狀元,而是點了探花。
但是這位探花郎還是引起了轟動,據說坊間皆言探花郎的文章實比狀元公的出彩的多,皆因歷來探花都點那俊俏的,天后娘娘不愿年輕俊才風頭太盛,出于愛才的原因這才委屈他做了探花。
這位史上最年輕的探花郎,正是段浩初。
一時間段浩初的才名俊名傳遍了大周朝的大街小巷,不知俘獲了多少閨中少女的芳心,每年國試結束,都有那榜下捉婿的,只要金榜題名,連那年老體衰的老頭都會變得搶手,更何況段浩初這般年輕俊朗的少年英才。
坊間紛紛傳言,不知道這般好兒郎會被哪家給捉走,神都的世家大族們紛紛摩拳擦掌,賭坊里甚至還出了賭探花郎最終會花落誰家的賭局。
朱鸞至今還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見段浩初時的情景。
那一天她剛剛練完劍,身上一片白氣騰騰,收了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正打算去沐浴,天后娘娘身邊的大太監突然來傳話,說天后娘娘叫她立即到前朝的明光殿去。
話傳的的急,朱鸞以為有什么急事,沒換衣服就往明光殿跑。
然后到了明光殿,就看見天后娘娘坐在皇位上,下面跪著個年輕書生。
天后娘娘看到她眉頭一皺,但又有些關切的說道:“冒冒失失的,怎么滿身是汗衣服都不換就過來了。”
朱鸞一腦門子的問號,天后平日不拘小節,并不在意朱鸞穿成什么樣來見她。
然后天后溫和對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說道。
“你起來吧,這就是孤的女兒,平日被孤寵壞了,你應該知道她。”
年輕人站起身來,轉過來對身后的朱鸞行禮。
“微臣段浩初參見公主殿下。”
朱鸞這才知道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段浩初。
他的確如坊間傳言,模樣十分俊朗。
在光線有些昏暗的大殿里,這位年輕公子依舊如星子般炫目。他身姿挺拔,長身玉立,劍眉星目,英姿勃發。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非常的“正”,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令人肅然起敬的浩然正氣。
朱鸞向他點點頭,然后抬眼看坐在上方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臉上儼然是一幅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神情。
朱鸞心里有數了。
這就是她和段浩初的初遇。
隨后的日子里,在天后娘娘的安排下,她和段浩初又見了幾次面,朱鸞發現這位男子的確是鮮有的能滿足天后娘娘挑剔條件的青年,和自己年齡相仿又才華橫溢,書香世家出身還家訓嚴令四十前不許納妾,隨著年歲推移,朝堂上隱隱有送公主去和親的傾向,于是后來在天后娘娘問她是否原意嫁給段浩初的時候,朱鸞點了頭。
她也曾直言不諱的問過段浩初,如果他不愿意娶她絕不會有皇族勢力相逼,段浩初也曾信誓旦旦的告訴她,他真心想要娶她為妻。
就這樣,朱鸞和段浩初定下了婚約。
神都里無數待嫁少女的夢至此破碎,探花郎花落皇家,成為一段佳話。
段浩初的父親已經致仕回鄉,段浩初一人在神都求學,之后為官也會被安排在中央,天后娘娘御賜了公主府,二人婚后將留在神都。
納采、向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禮已經完成,由于朱鸞是公主,最后一禮嫁到夫家的親迎禮就省去了。段浩初的父母在書信中感激了天后娘娘的賜婚,從老家啟程,趕往參加在神都的大婚。
但在這對父母來到神都之前,朱鸞就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自己晚一點死,就能在上上輩子見到眼前的這位段夫人了。
她當年對自己的婚事缺乏實感,公主也沒有要嫁到夫家的壓力,更加上相信天后娘娘的眼光,也就沒有去仔細調查未婚夫的家人,整天忙公事忙的昏天黑地,無暇他顧,完全不像個備嫁的新娘。
現在回想起來,段浩初的確告訴過她他的祖籍在徽州,而他的親生母親已經去世,父親再娶,有一個五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四歲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但穿到朱九小姐身上之后,朱鸞只聽見別人段二郎段二郎的叫他,也沒有多想,徽州那么多姓段的人家,誰能想到會如此的巧呢?她又如何能聯想的到當年那個五歲的孩子身上?
沒想到…
當年那個五歲的小豆丁…
居然成為了自己這具身體現在的未婚夫…
雖然沒有最后拜堂成親,但是在禮法上,朱鸞已經可以算是段浩初的妻子。
那么這位段二郎,就是她的小叔子。
而她本是他的嫂子。
她的小叔子成為了她今生的未婚夫。
想清楚這段關系后,朱鸞心里自動將身上的這段婚約翻譯成了“你要和小叔子亂一下倫。”
亂倫,多么恐怖的一個詞兒,想到就令人頭皮發麻。偉大的紅樓夢里就有句話形容賈府“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在如此驚恐之下,朱鸞的心跳頻率猛地躍升至每秒一百五。
一瞬間只覺得的天雷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