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皇后娘娘,我要見顧!”
“叫顧來見老夫!”
“不孝子,他連老夫的話也不聽了嗎?你去問他,他心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顧知禮氣急敗壞,他被關在書房,門口有顧的親兵看守,他是寸步難行。
不過,他最恨的人是謝氏。
他萬萬沒想到,過了幾十年,謝氏會將陳年舊事翻出來。
早知如此,他就該一早解決了謝氏,絕不留她活到今日。
“這個毒婦!蠢貨!老夫若是倒霉,難道她就能落個好處嗎?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難道不明白嗎?”
顧知禮捶著桌子。
一大把年紀,還挺能折騰。
咚咚咚…
后窗被人敲響。
顧知禮頓了一下,急忙來到后窗,打開一條縫,是管家顧全。
顧全很緊張,大冬天,額頭全是汗水。
他哈著氣,悄聲說道:“有人盯著,小的說幾句話就得走。”
“你說!”顧知禮提醒他盡快。
管家顧全壓低聲音,說道:“此事已經驚動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派錢公公調查此事,很可能會找小的問話。老爺子可有什么交代?”
顧知禮眼神兇惡,一字一頓地說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不用老夫教你吧。”
管家顧全忙說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太太過世那年,小的就是一個跑腿打雜的小廝,什么都不清楚。”
“很好!”顧知禮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問道:“謝氏她人呢?”
“被關在房里,伯爺安排了人看守。小的想靠近一步都是妄想。”
顧知禮咬牙切齒,“這個不孝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事萬一傳出去,他難道不知道會引起什么后果嗎?”
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又是幾十年前的事情。正常情況下,掩蓋還來不及,沒人會主動揭開真相的蓋子。
有時候能把發生過的事情,當做不知道沒發生過也是一種幸福。
這才是一個成熟的當家人該有的態度。
然而顧執意掀開蓋子,調查真相,等于是連顧氏一族的臉面都不要了。
真相有那么重要嗎?
比得上家族榮譽?比得上活著的人重要嗎?
顧的所作所為,在顧知禮看來,是幼稚的,完全不可理喻。
這不是一個成熟的當家人該做的事情。
顧知禮咬牙切齒,“你替老夫問他一句,是死人重要,還是活人重要?他就算恨老夫,難道就不替孩子著想嗎?顧家名聲臭了,對他對孩子可沒有半分好處。就算有皇后娘娘護著他,名聲臭了就是臭了,誰都改變不了。別忘了提醒他,裴家他如今靠不上啦!他唯一能靠的只有顧家。”
管家顧全連連點頭,“老爺子還有別的交代嗎?”
顧知禮怒道:“你再告訴他,身為顧家人,他有責任維護顧家的聲譽。陳年往事,不必翻出來。還有,你鄭重告訴他,老夫沒害過任何人,蘇氏重病不治而亡,此事人人皆知。叫他不準胡攪蠻纏。謝氏那個賤人說的話哪里能信,謝氏分明是在挑撥離間,她就見不得這個家和睦。”
有人過來了。
顧全急忙說道:“老爺,小的要走了。老爺保重身體,耐心等待,遲早會真相大白。”
說完,顧全就跑走了。
顧知禮忙關上窗戶,凍死他了。
他搓著手,哈著氣,走到火盆前烤火。
真相大白?
哪來的什么真相。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真相。
他中像是著了火一樣,火燒火燎,難受得緊。
顧玖簡直就是克星。
做了皇后娘娘,也沒給過他任何好處。
早知今日,當日他又何必替顧玖開心。
不過顧知禮一直很疑惑,記憶中,出嫁前顧玖還是很乖巧的,對他這個父親也比較親近。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惡劣,越來越冷漠,有時候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厭惡。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人老了,記憶力比不上年輕力壯的時候。
顧知禮回溯記憶,想不出到底什么時候父女之間相處,開始充滿了火藥味。
“老夫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嗎?”
“老夫替她準備了四萬兩的嫁妝,已經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她還有什么不滿意?”
“老夫沒給她找過麻煩,她憑什么厭惡老夫?”
“不孝女!”
顧知禮獨自在書房破口大罵,發泄心中怒火。
“辛辛苦苦將閨女拉扯大,結果養了一個白眼狼。”
“我就不信,顧家名聲壞了,她能從中獲益。”
“她如此對待老夫,就不怕天下悠悠眾口罵她不孝嗎?”
顧知禮嚷嚷亂叫。
親兵怕聽見不該聽的內容,會惹禍上身,于是趕緊稟報新晉承平伯顧。
顧一腳踢翻了小杌凳。
他憋了一肚子怒火,“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不消停。還敢讓顧全傳話,警告我。我看他根本毫無悔悟之心。”
“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先別著急。”裴蔓勸他。
顧一拳頭砸在桌上,“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他有什么理由恨母親?不行,我得親自問問他。”
裴蔓拉住他,“你別去!你現在過去問他,什么都問不出來。不如等錢公公的調查結果。”
顧像是一個困獸,“你讓我什么都不做,就空等著?”
“要不你回京大營操練。”
有怒火,多多操練,就全發泄出來了。
裴蔓打算得很完美,可是顧不樂意。
“我請了假,元宵之前不用回大營。”
裴蔓蹙眉,“那你就去校場操練親兵,總之別閑著。”
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
顧深吸一口,一言不發,跑了出去。
幾十年前的事情,想要查明真相不容易。
當年那些下人,基本上都死光了。
錢富翻閱了所有的相關戶籍名冊,發動了手下所有探子,終于找到一個還活著的,可能知道當年真相,已經改名換姓的前顧家仆人。
經過一番威逼利誘,終于撬開了老人的嘴巴。
“…二公子好女色,喜歡女子主動些…少奶奶出身書香門第,端莊優雅,二公子卻嫌她呆板無趣。二人自成親開始,感情就不太和睦…最嚴重的一次,公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二人爭吵極為厲害…很長一段時間,二公子都不進少奶奶的房門…”
老人口中的公子,說的是年輕時候的顧知禮。
二少奶奶則是年輕時候的蘇氏。
錢富問道,“你剛說你家公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咱家問一句,他到底起了什么心思?”
老人已經很老了,牙齒落光,老態龍鐘,仿佛隨時都會離世。
這些年老人隱姓埋名,生活清苦。
他將身體的重量放在拐杖上,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公子看上了二少奶奶未出五服的堂妹,趁著宴席動手動腳。此事被二少奶奶知曉…吵得很厲害…那位未出五服的堂妹…后來不見了蹤影…”
“不見了蹤影,死了嗎?”
“不知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過了一段時間,公子又開始進出二少奶奶的房門,也就是那個時候,二少奶奶懷上了皇后娘娘。”
“為何此事從未聽人說起過?蘇家不見了一個閨女,就沒人聲張嗎?”
“不知道!可能蘇家怕丟臉沒敢聲張。”
“你家公子當年可有養外室?”
“沒聽說過。”
“蘇家小姑娘同你家公子有染,為何顧府的姨娘都不知道有這號人物?咱家要是沒算錯時間的話,那個時候謝氏已經進了顧家門。”
“二公子同少奶奶都沒聲張。二公子理虧,少奶奶出身書香門第要臉,自然不能敗壞娘家名聲。”
“你家公子有沒有可能因為此事,恨上蘇氏?”
“公子并非心胸開闊之人,他做出任何事都不意外。”
“蘇氏是你家公子下毒殺害的嗎?”
“不知道!”
“你怎么會不知道。當年你是他身邊的貼身小廝,他的事情能瞞住你?”
老人拉動著破爛的嗓子,像是漏氣的風箱。
他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嘶吼,“當年的事情,我全都忘了,不記得了,你們問錯了人。”
“老人家,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子孫后代著想。蘇氏可是皇后娘娘的生母,皇后娘娘決心查明真相,你以為你說句不知道就能應付過去嗎?你老了,快死了,咱家確奈何不了你。可是你的子孫,捏死他們,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你確定要和咱家耍心眼?”
錢富語氣很輕,目光很柔,說出口的話卻帶著滾滾殺意,讓人肝膽俱裂。
真正威懾人的語言,從來不需要怒吼。
輕飄飄一句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老人緊緊抓著拐杖龍頭,“我,我…我只知道蘇氏臥床期間,公子一直都很亢奮,還親自叮囑另一個小廝顧從找藥材給蘇氏調養身體。”
“顧從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喝醉酒落水死的。”
“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是,就是蘇氏去世前半個月。”
“竟然是在蘇氏去世前死的?”
“是啊!顧從愛喝兩口,哪想到會喝醉酒落水。”
“沒人懷疑死因?”
“沒,沒…”
“說實話!”
“一開始沒有。等到蘇氏病逝,我見公子情緒激動興奮,私下里哈哈大笑,還喝酒慶祝,就隱約有些懷疑。不過這事我誰都沒告訴,這些年提都沒提過一句。”
“還有別的情況嗎?”
“沒,沒了。我當年就是個跑腿打雜的小廝,知道的就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