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
行宮下了雪,白茫茫一片。
自從進入冬天,文德帝越發感覺身體沉重,已經多日不曾出門。
大臣們憂心如焚,整日逮著太醫,詢問文德帝身體情況。
太醫早就被下了封口令,自然什么都不肯說,
太醫不肯透露實情,文德帝多日不曾出門,朝臣們越發擔憂起來。
難道文德帝已經到了…
不少人蠢蠢欲動。
顧玖所住的院落也成了香餑餑,每日都有人上門拜訪。
大部分情況下,顧玖一概不見。
就連幾個孩子,她拘束著,不準他們出門,以防被人鉆了空子。
唯有御哥兒,文德帝親自帶在身邊。
文德帝多日不出門,大臣見一面都不成,然而御哥兒卻每日陪在床前,念書做功課。
這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還引來了一些莫須有的猜測。
御哥兒和橫哥兒,趕在中秋前回了京城。
兩個孩子變化極大,都長高了,長大了,說話做事透著沉穩。
尤其是御哥兒,集合了劉詔顧玖二人的優點,青出于藍勝于藍。
文德帝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很亮。
外面有鋪了一層厚厚的雪。
劉御在做功課,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皇祖父醒了。孫兒去叫常公公。”
“等一等。”
文德帝叫住劉御,招手讓他到床前。
“整日陪著朕一個病老頭子,會不會覺著枯燥煩悶?”
劉御搖頭,“不會!”
文德帝笑了笑,“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可坐不住。”
劉御想了想,說道:“孫兒同別的人都不一樣。孫兒能靜能動。”
文德帝笑起來,也不探究劉御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他全都當成真話來聽,心頭舒坦。
“把你的功課給朕看看。”
劉御回到書桌前,將功課整理出來,交到文德帝的手中。
文德帝靠著枕頭坐起來,一頁一頁翻看。
“不錯,比起三年前,長進不少。”
劉御笑了起來,“孫兒也覺著這幾年進步很大,感悟甚多。只是時間有限,好多東西還來不及動筆寫。”
“慢慢來,不著急,朕對你有信心。”
“謝謝皇祖父支持。我爹對我可沒這么寬容耐心。”劉御假意告狀。
文德帝聞言,哈哈一笑,“你爹自小就是一張棺材臉,朕都不記得他什么時候笑過。”
劉御說道:“我爹和娘親在一起的時候,就笑個不停。”
文德帝感慨道,“你爹別的本事不見得多好,選妻子的眼光倒是不錯。”
劉御笑了起來,“我娘是世上最好的母親。”
“你很崇拜你母親?”文德帝裝似隨意地問道。
劉御點頭,沒有隱瞞,“我娘很了不起,勝過天下大部分的男人。”
他偷偷在心里頭補充,大部分男人等于全部男人。在他心里,無論是皇祖父還是親爹,都不如親娘。
任先生可以和娘親一較高下,不過二人擅長的領域不同,誰更厲害難有定論。
感情上,他自然偏向娘親。還是娘親更厲害些。
文德帝好奇,“你崇拜你父親嗎?”
劉御點頭,“當然崇拜父親。他的勇武,我可能永遠都趕不上。”
文德帝笑了起來,“總有一方面不如自己的爹,不丟人。”
劉御重重點頭,“我聽皇祖父的。”
文德帝內心嘲笑劉詔。
史上混得最慘的爹。
他都能從御哥兒的語氣中,聽出御哥兒的真實想法,其實更崇拜顧玖。劉詔身為親爹,也得靠邊站。
劉詔本人肯定也清楚這一點,怎么就不見他心塞?
真想得開。
文德帝突然問了一句,“想做皇帝嗎?”
劉御愣在當場,一臉懵逼。
“孫兒不明白。”
“你只需要回答想不想做皇帝。想,還是不想?”
劉御蹙眉,實話實話,“孫兒沒想過這個問題。”
文德帝詫異,“你父親監國,朕整日將你帶在身邊,你卻沒想過這個問題?”
劉御肯定確定的說道:“孫兒不敢欺瞞皇祖父,孫兒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文德帝很無語,生了會悶氣,“為什么不想這個問題?是不敢嗎?”
“并非不敢,而是孫兒覺著當皇帝沒什么意思,所以從不去想這個問題。”
文德帝氣壞了,“怎么沒意思?你和朕說說,朕要聽聽你的大道理。”
劉御斟酌了一番,說道:“并非每個人都適合當皇帝,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好皇帝。在孫兒看來,皇帝這份差事每天都是重復,毫無新意。”
一派胡言。
文德帝很想呵斥御哥兒,又忍住了。
他好奇問道:“你認為當皇帝是一份差事?”
劉御反問:“難道不是差事嗎?孫兒在外面游學兩三年,說起皇帝,世人都以為皇帝每天吃香喝辣,坐擁后宮三千佳麗,日日笙歌。然而孫兒看見的卻是每日批不完的奏章,忙不完的朝政。別說后宮三千佳麗,三十個都吃不消。這份差事太累太苦,通常都不長壽。”
文德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卻聽劉御繼續說道:“無論是批奏章,還是早朝處理朝政,其實都是在重復。”
文德帝就問道:“在你眼里,什么不是重復?你還每天重復一日三餐。”
劉御卻說道:“孫兒每日忙碌,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喜歡的事情,做起來才有干勁,即便每日重復也無所謂。”
文德帝冷哼一聲,“你身為皇孫,就沒想過替朝廷出力?”
“孫兒想過。”
“哦!你想做什么?”
“孫兒想去軍中歷練一番。”
文德帝甩甩腦子,有點跟不上劉御的思路。
“你看你天天寫寫畫畫,什么時候又對軍武感興趣?”
“孫兒想做個文武兼備的人。”劉御擲地有聲,很有志氣。
文德帝冷哼一聲,“學那么多,又不當皇帝,有什么用。”
劉御傻眼,想了想辯駁道:“無論當不當皇帝,都不應該停止學習。”
文德帝笑瞇瞇問他:“那你想當皇帝嗎?”
“皇祖父難道想將皇位傳給孫兒?那我爹怎么辦?他豈不是要氣死,順便再把我打死。”
“他敢!”文德帝臉一板,“你別管朕要做什么,你先告訴朕你想不想當皇帝。”
“皇祖父先告訴孫兒,我爹能不能繼承皇位?”
臭小子,還敢講條件。
氣煞人也。
文德帝不滿,“叫你當皇帝就這么難?”
劉御嘀咕道:“當皇帝那么苦。”
此時此刻,劉御像是犯了懶癌,把皇帝這份差事視為洪水猛獸。
文德帝板著臉說道:“你是長子,就該吃苦。難道你想讓你弟弟們吃苦?”
劉御語塞,垂頭喪氣地說道:“好吧。真到了那個時候,孫兒一定會挑起重擔。”
文德帝滿意地笑起來。
孺子可教。
“皇祖父還沒告訴孫兒,要不要將皇位傳給我爹。我爹當了大半年監國,勞心勞力,同我娘聚少離多。皇祖父可不能過河拆橋。”劉御一定要替自家親爹問出一個答案。
文德帝哼哼兩聲,叫來常恩,吩咐道:“把詔書給他看。”
常恩傻眼。
“陛下確定嗎?”
秦王殿下都沒見過的傳位詔書,竟然先給秦王殿下的兒子看。
這這這…
常恩再一次感覺,自己肯定得減壽十年。
文德帝不容置疑地說道:“給他看。臭小子,心眼都是偏的。”
劉御笑嘻嘻,“我是我爹的兒子,當然要替我爹著想。”
“你怎么不替朕著想。”
“孫兒天天陪著皇祖父,沒有天天陪著我爹。”
勉強有點道理。
常恩戰戰兢兢,取來放置傳位詔書的楠木匣子,用鑰匙打開,取出里面的明黃色絹布。
上面書寫著傳位詔書,正是劉詔的名字。
劉御確定詔書無誤,放回木匣子,臉上掛著笑容。
文德帝問他:“滿意了嗎?”
劉御連連點頭,“滿意了,謝謝皇祖父。”
“混賬小子,還敢和朕講條件。”
劉御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
常恩大開眼界。
他在文德帝身邊伺候了幾十年,早年的湖陽公主,如今的劉御,唯二兩人可以在文德帝身邊放肆。
只有這兩人,提出一些令人咋舌的要求卻不會觸怒文德帝。
不過,如今湖陽公主所得到的寵愛,也不及劉御。
劉御能提前看到傳位詔書,湖陽公主可沒有這待遇。
常恩小心翼翼將傳位詔書收起來。
文德帝同劉御說道:“等你爹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子。身份變化,想過怎么辦嗎?”
劉御點頭,“去軍營歷練。”
“你爹要是不肯讓你去軍營歷練,如何是好?”
“求我娘。我娘發話,我爹不敢不聽。”
文德帝嘴角抽抽,無比心塞。
“你就沒想過留在朝中歷練?”
劉御笑起來,“皇祖父,孫兒今年虛歲十八,凡事不著急。”
也不知劉御的性子像誰,任何時候都是不急不躁。
問他要不要當皇帝,竟然敢嫌棄當皇帝辛苦。
臭小子,不知好歹。
“你爹如果不將皇位傳給你,你怎么辦?”
“不當皇帝,孫兒就專心做學問。到時候給我皇祖父寫一本個人傳記,讓文青書局出版,發行天下。”
“多在書里夸夸朕。朕犯的錯,說錯的話,就不要寫。”
“那不行,好的壞的都要寫。”
“臭小子,你是成心氣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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