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個時辰后,夫妻二人才有機會坐在一起說話。
青梅將茶水奉上,便自覺地退出小書房。
御哥兒已經睡了,兩人可以安靜地說話。
顧玖窩在軟塌上,抱著阮軟的抱枕,又捧著一杯清茶,問道:“事忙得怎么樣?”
“差不多了,再逼)一逼)就能逼)出真相。”
“逼)一逼)?”顧玖有些意外,“逼)誰?”
劉詔雙眸閃過一抹厲色,才說道:“自然是逼)燕王叔,趙王叔,以及薛貴妃。”
“哦!”
顧玖明白了。
“你確定他們參與了綁架我的計劃?”
“即便沒有參與,也一定知道真相。就連岳父大人被收押大理寺,恐怕和他們也脫不了關系。”
顧玖嗯了一聲,“我也這么想過。我聽人說燕王之所以參與到趙王的計劃中,并幫助趙王奪去京西營的大權,是為了報李德妃辱母之仇?”
“正是!燕王叔志不在皇位,而在復仇。薛貴妃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能說服燕王叔助紂為虐。”
劉詔平鋪直敘,卻能從中聽出一點點遺憾和不忍心。
顧玖望著他,“你在可惜燕王?”
劉詔緊挨著她坐下,“燕王對我們這些晚輩還不錯。”
具體如何不錯,他并沒有說,顧玖也沒有深究。
“這些子委屈你,還要你想辦法料理那些流言蜚語。”劉詔有些愧疚。
他忙著查案,逼)問真相,只想著等他這邊忙完了再去料理那些流言蜚語。他以為將顧玖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他們母子就不會遭受流言蜚語的傷害。
而今他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顧玖笑了起來,“我不委屈。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將面對什么,也想好了要怎么解決這件事。之所以沒和你商量,是因為我享受你替我做主的感覺。一切事,全都由你大包大攬,我只需要混吃等死,這感覺不賴。”
劉詔:小玖的想法好奇怪,完全不能理解。
然而他卻很高興。
因為他的保護,并沒有為顧玖帶去負擔。
混吃等死,聽著不好聽。可這世上,有幾人能夠混吃等死一輩子?
凡是能混吃等死一輩子,萬事不愁的人,都是有福的人。
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也是小富之家。
他問道:“你真的高興?”
顧玖點頭。
“既然如此,為何要辛苦去應付母妃。母妃脾氣比較暴躁,發起火來,說話極為難聽。你一定受了不少閑氣。”
顧玖笑了起來,“因為我這人屬于天生勞碌命。休息幾天還行,讓我一輩子混吃等死,我做不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府李有鬧騰得厲害,所以我就出面把事給解決了。也算替你減輕點負擔。”
劉詔鄭重地說道:“不是替我減輕點負擔,而是替我減輕了很大的負擔。”
顧玖哈哈一笑,“我很能干的。”
“我知道。”
我家小玖是最能干的女人。
他摟著她,很用力。
“你怎么說服母妃替你出頭?”
“我告訴她,想要當皇位,就得拿出魄力,決不能坐實流言繼續傳播蔓延。”
劉詔意外,原來母妃也想過那個位置嗎?
他還以為母妃并沒有對宮里那個位置動過心思。
顧玖咬著唇,“都到了這個地步,在局中,誰能沒點小心思。難道就許你們男人宏圖大志,就不許女人也有點野心抱負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從沒有將母妃同未央宮那個位置放在一起考慮過。”
“你現在可以開始考慮。”
“父王的勝算并不大。”
“無所謂。父王能得到那個位置,是一種活法。不能得到那個位置,又是一種活法。無論哪種活法,我的目標都不會改變,南城門外項目我會繼續做下去。”
劉詔點點頭。
心道小玖不僅有志氣,而且很灑脫,比他看得開。
他自己有時候就是看不開。
興慶宮。
陳大昌拖著傷,來到寢宮內伺候。
他躬站在頭,“啟稟陛下,薛貴妃想要見陛下一面。她說,只有見了陛下才肯說實話。屆時,她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子抬抬手,幾個內侍上前,將他扶起來,靠坐在頭。
天子輕咳一聲,“她要見朕,她想說什么?”
“她沒說,只提出要見陛下一面。”
天子皺眉,“趙王現在什么況?”
“趙王被公子詔砍斷右手,讓太醫保住了命,可是他卻意志消沉,一心求死。”
天子冷冷一笑,“逼)宮造反,還敢弒君。想死,沒那么容易。吩咐下去,吊著趙王的命,不準他死。朕沒讓他死之前,他就不能死。不妨將朕這番話轉告他。”
“老奴遵命。薛貴妃那里?”
“帶她來見朕。朕也想知道她到底想說些什么。”
陳大昌躬領命,派人安排逐項事宜。
深夜,萬籟俱靜。
天地間被黑夜籠罩,絕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陷入黑沉沉的夢鄉。
皇宮中,小黃門帶著一個人,飛奔朝前。
仔細看,那個人四肢被捆綁,無法動彈。
前面打著燈籠的人,領著路來到了興慶宮。對過口令后,才被放進興慶宮。
寢宮內,燈火通明。
天子還沒入睡,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女人。
人帶到,被丟在地毯上。
正是薛貴妃。
薛貴妃哪有當造反時的囂張,數折磨,如今她就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嫗。
天子看著她,似乎不敢認。
仔細瞧了瞧,才從蒼老的五官中,看到熟悉的一面。
天子遲疑了一下,說道:“給她松綁。”
兩個小黃門上前,替薛貴妃松綁。
天子并沒有剝奪她的封號,如今她依舊是薛貴妃,卻是個連階下囚都不如的貴妃娘娘。
貴妃二字,對她是莫大的嘲諷。
一朝得了自由,薛貴妃揉著酸痛的手臂。長久被捆綁,四肢都變得僵硬。
她坐在地上,低著頭,體不再健康拔。此刻,她就是個可憐的老婦人。只不過還配上了一顆蛇蝎心腸。
“你要見朕,現在見到了,為何又不說話?”天子出聲問道,罕見的平靜。
沒有仇恨,沒有激憤,沒有殺戮。
只有平靜。
薛貴妃顯然很意外天子的反應,不由得抬起頭朝他看去。
“呵呵…呵呵…”
薛貴妃發出不太連貫的笑聲。
“你笑什么?”天子問道。
薛貴妃揉著紅腫的手腕,“我笑我們都老了。”
天子皺眉,“如果你只是想說這個,你可以走了。”
“是你殺了他,對嗎?”
薛貴妃渾濁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無匹,猶如當逼)宮造反。一把出鞘的利劍,即便被斬斷了劍刃,依舊擁有著可怕的殺傷力。
寢宮內,自陳大昌以下,全都如臨大敵。
天子裝傻,“你在說誰?”
薛貴妃連連冷笑,“我在問你,是不是你殺了我們的長子?是不是因為他自小聰慧,得文武大臣器重,你就起了嫉妒之心。竟然趁著孩子風寒,下了毒手。”
天子瞇起眼睛,“你信崔皇后,卻不肯信朕?”
薛貴妃冷漠一笑,“因為她已經死了,死人不會害我。”
天子嘆息一聲,“那是意外。”
薛貴妃怒斥,“什么意外?分明是你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大兒子,最聰明的皇子。你好狠毒的心。到了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嗎?”
天子微微瞇起眼睛,“你想如何?他的命是朕給的,朕要他的命,誰敢說不。”
薛貴妃哈哈一笑,“那我要你的命,也是天經地義。”
“你放肆!”天子怒斥。
薛貴妃輕蔑一笑,“功敗垂成,我無話可說。怪只怪老天爺不開眼,竟然容你活到現在。”
天子怒氣升騰,“朕顧念舊,才容你活到今。你不要不知好歹。”
薛貴妃面色冷漠,抿著唇,神嚴肅。
“陛下,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你沒資格同朕談交易。別忘了自己的份,你現在只是階下囚。”
薛貴妃卻笑了起來,眼波流轉,依稀之間還能看見往的風采。
“陛下就不想知道,拐子案背后的人是誰嗎?不想知道睿真崔皇后到底留下了多少人馬隱藏在暗處嗎?不想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嗎?”
天子神劇變,寢宮內氣氛陡然變得令人窒息。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你知道?”
“我雖然不是全都知道,可是我能替陛下指路,正確的路。”
“你想如何?”
“放過趙王,放過薛家。薛家并沒有參與宮變,薛家只是被我無辜牽連。”
天子冷笑一聲,“沒有薛家暗中相助,趙王連京西營一個兵都帶不走。”
“那你要如何?”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朕會酌處理。”
薛貴妃緩緩搖頭,“除非陛下下旨免了薛家和趙王一家,否則臣妾一個字都不會說。我不妨告訴陛下,這個世上,知道這些秘密的人,唯有臣妾一人。我若是死了,這些秘密,也將被帶到地下,成為擁有解不開的秘密。”
“你在威脅朕?”
“我只是在和陛下談條件。放過薛家和趙王一家,對陛下來說,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至于我,說出所有秘密后,我會自絕于你天下。”
天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要知道,朕有無數辦法逼)你開口。”
薛貴妃眉眼微動,“陛下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從我口中掏出一句真話。什么金吾衛,慎刑司,都可以來一遍。”
“你…”
薛貴妃昂著頭,此刻她氣勢凌人。
就算是階下囚,也要做掌控全局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