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姑娘被劉詔當面斥責,如何難堪,如何難受,外人無法體會。
顧玖沖她尷尬一笑,這真不關她的事情。全是劉詔那個王八蛋不好,成心拉仇恨。
蕭姑娘扭過頭,哼了一聲,沒有回應顧玖的眼神。
蕭姑娘不敢記恨劉詔,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顧玖身為劉詔的未婚妻,少不得要被蕭姑娘記恨上,承受非難。
顧玖磨牙,偷偷瞪了眼劉詔。
劉詔一本正經地說道:“蕭表妹是對我有所不滿嗎?”
蕭姑娘頓時委屈壞了,她是被斥責的那個人,她都沒出言責難劉詔,劉詔反倒是先責難起她。好生無恥。
“我豈敢對詔表哥不滿。”
蕭姑娘低眉順眼的,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
劉議看不下去,“大哥,你什么意思?琴兒沒有得罪你,你為何要為難她。你有什么不滿,沖著我來,別沖著琴兒。”
蕭姑娘心頭歡喜,臉頰微微泛紅,看著劉議的目光像是看著英雄。
劉詔輕描淡寫地斜了眼劉議。
劉議被劉詔的那個眼神刺激地快要抓狂。
劉詔板著臉,面容嚴肅地說道:“指出做得不對的地方,就叫為難。請問這個道理,是哪個先生教給你的,四弟?”
一句四弟,顧玖都感覺強烈的壓迫感。
她偷偷觀察,這兩兄弟的關系真有這么差?當著長輩的面,都無需掩飾嗎?
劉議咬牙切齒,說道:“我只知道身為男子,為難女人,令人不齒。”
劉詔神情淡漠地說道:“回去多讀讀書。”
“你…”
“咳咳…”
淑妃捂著嘴輕咳兩聲,劉議立馬止住了話題,“祖母,你沒事吧。”
淑妃擺手,“本宮沒事。你哥哥教訓你,你聽著就是。”
劉議低著頭,一副恭順聽話又委屈的模樣。將淑妃給心疼壞了。
淑妃瞪了眼作壁上觀,不管教兩個兒子的寧王。
寧王打個哈哈,裝傻。
兩兄弟吵個架,管個屁。
想當年他和兄弟們也都是這么過來的。
身為皇室子弟,如果凡事都指望做長輩的幫著出頭,還做個屁的皇室子弟。
寧王信奉孩子需要錘煉,需要有對手鞭策。
只要不上升到動架,以及殺人的地步,兒子們明著暗著怎么斗,他才懶得管。
當年他是這么過來的,他的兒子沒道理可以比他這個做老子的更悠閑。
淑妃拿寧王沒辦法,眼神一冷,冷漠地盯著劉詔。
“詔兒,你身為長兄,一坐下來,就是一通劈頭蓋臉地亂罵,成何體統。這是長春宮,你問都沒問本宮一聲,就開始教訓人,你眼里還有沒有本宮?”
淑妃這番指責,委實有些嚴重。就差直接指責劉詔不孝。
劉詔面無表情地說道:“請祖母見諒,孫兒的確著急了些。不過孫兒還是希望祖母能好好管教蕭表妹以及四弟二人,兩人都老大不小,言行舉止卻有失端莊,實在是不該。”
淑妃娘娘臉色一垮,“本宮就喜歡他們這樣,你也要管?”
“孫兒當然管不了長春宮的事情。只是順口一提。”
淑妃冷哼一聲,看劉詔的眼神越發的冷。
顧玖偷偷瞥了眼劉詔,難怪不得長輩喜歡。
劉詔說話能噎死人,有長輩喜歡他才怪。
顧玖頓時好奇起來,她認識的劉詔,是個說話很有分寸的人,做事同樣很有分寸,并不是那種看不慣就要瞎噴一通的人。
為何劉詔在長輩面前,卻表現得像個不知變通,頑固守舊,不討人喜歡的‘端方君子’。
顧玖想不明白,劉詔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淑妃對劉議說道:“別理你大哥,整日里教訓人,以后離他遠一點。”
劉議朝劉詔看去,接著說道:“我聽祖母的。不過大哥或許也是為了我好。”
淑妃越發心疼劉議,深覺劉議比劉詔更懂事,也更會替人著想。
淑妃瞪了眼劉詔,“你弟弟都比你懂事,以后少嚇唬四郎。”
劉詔似笑非笑地朝劉議掃了眼,劉議面色平靜地同劉詔對視。
兩兄弟的視線在空中接觸,火花四濺。
顧玖左右看看,她突然發現,她真的太小看皇室子弟。
玫姐姐說的一點都沒錯,皇孫們個個都是人精。
劉議的憤怒,暴躁,委屈,全都是一場精彩的戲,觀眾就是淑妃娘娘。
他說的一切,做的一切,甚至每個表情,都是為了博得淑妃的心疼。
淑妃多心疼他一點,自然就少心疼一點劉詔,甚至厭惡劉詔。
至于蕭姑娘,顧玖相信她是真的委屈,她的演技遠遠比不上劉議。
劉詔突然朝顧玖看來。
這還是他走進大殿后,第一次拿正眼看顧玖。
顧玖微微挑眉:看本姑娘做什么?
劉詔低頭一笑,眼神戲謔。
顧玖蹙眉,她是越發看不懂劉詔這人。
淑妃問寧王,“今兒怎么有空來看望本宮?”
寧王笑道:“只要有空,兒子都要來看望母妃。”
淑妃聽到這話,心頭高興,眼神也跟著變得柔和。
她笑了起來,“一大把年紀,過兩年就要做祖父的人,還這么油嘴滑舌。”
寧王笑道:“不管多大年紀,我都是母妃的兒子。”
這話讓淑妃極為受用,她樂呵了好一陣,才問道:“去見過你父皇嗎?”
寧王點頭,“見過了。父皇最近新得了一個美人,正樂不思蜀,很不耐煩地將兒子趕了出來。”
淑妃冷哼一聲,“皇后眼看著就要…你父皇卻還有心思寵幸美人。換做三年前,皇后非杖斃了那個美人不可。”
“所以兒子才說,那個新得寵的美人走了好運,趕上了好時候。”
淑妃哈哈一笑,“這話在本宮面前說說就行,可別在外面嚷嚷。傳到皇后耳朵里,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寧王笑哈哈的,一副憊懶的樣子,“母妃放心,兒子知道好歹。”
淑妃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未央宮總共也沒剩下幾天時間,卻還不肯消停。這幾天都給本宮打起精神來,務必當心。尤其是顧玖,皇后隨時都會召見你,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什么話,你清楚嗎?”
顧玖微微躬身,“臣女知道。”
淑妃微微點點頭,“謹言慎行,這一點很好。要是因為你惹出什么亂子,本宮饒不了你。”
“臣女不敢!”
劉詔突然說道:“祖母,讓她們二人退下吧。”
淑妃朝劉詔看去,微微點頭,“帶琴兒,顧玖下去安頓。晚上留她們二人在本宮這里用餐。”
“遵旨。”
顧玖忙起身,跟著宮女退下去。
她還想著,寧王提到天子新得了一個美人,有沒有可能是江燕?
應該不會是江燕吧。
江燕在宮里沒有依靠,想要見陛下一面都是千難萬難,更何況是得到陛下的寵幸。
而且,就算得到了陛下的寵幸,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陛下都已經是六十出頭的老人。按照這個年代男人的平均壽命,以及皇帝的平均壽命來算,剩下的壽數已經不多了。
如果得了寵幸,卻沒有孩子,等陛下離世,下場恐怕很不妙。
顧玖就這么胡思亂想地離開了大殿。
劉詔緊蹙眉頭,顧玖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給她使眼色,竟然沒有回應。
在宮里也敢走神,簡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一會找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教訓顧玖一頓。
顧玖和蕭姑娘被安排在偏殿廂房。
兩個人相顧無言,場面一時間很尷尬。
坐了會,蕭姑娘有些不耐煩,干脆起身,徑直離開。
宮人并不阻攔,而且還和蕭姑娘有說有笑。
果然,蕭姑娘對長春宮和熟悉。
廂房只剩下顧玖和青梅主仆二人,顧玖長出一口氣,自在多了。
總算又過了一關。
青梅關心地問道:“姑娘,沒事吧?”
顧玖搖頭,“沒事。你在門口守著,公子詔來了,記得提醒我一聲。我先瞇一會。”
她都快累死了,從大早上進宮到現在,一直緊繃著。這宮里的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
青梅意外,“公子詔也進宮了嗎?”
顧玖點頭,“他一會應該會找機會過來,你盯著點,別讓人發現。”
“奴婢明白。”
顧玖閉目養神,半睡半醒,腦袋漸漸成了一團漿糊。
似有清風拂面,柔和,溫暖,猶如置身春天。
顧玖露出一個笑容。笑過之后,突然感覺到不對。
她正在宮里,怎會夢到春天,一定是腦子不清楚了。
皇宮只能讓人聯想到數九寒冬。
她猛地睜開眼,眼神一愣,盯著坐在對面的劉詔。
“你怎么進來了?青梅呢?”
“她在外面守著。”
劉詔眼神飽含深意地盯著顧玖。
顧玖擦擦臉,“你盯著我做什么?”
“你睡覺會流口水?”
啊啊啊…
顧玖趕緊拿出手絹擦拭嘴角,她怎么可能流口水,絕對是污蔑,一定。
劉詔瞧著顧玖抓狂的模樣,偷偷一笑。
他是絕不會讓顧玖知道,他就是喜歡看她像小野貓的一面。
擦完了嘴角,顧玖又端起冰冷的白開水漱口,好半天才將自己收拾整齊。
劉詔見她重新坐下來,問道:“你有什么話想對本公子說?”
“你…你過來這里,沒關系嗎?”
劉詔緩緩搖頭,“本公子的事你不用操心。說吧,找本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情?之前在大殿,本公子瞧著你眼睛都快瘸了,就知道你有話說。”
顧玖眉眼一抽一抽的,她真的很暴躁。
她臉色一怒,沉著臉,說道:“皇后娘娘問我在西北是不是見過你?我否認了。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我瞧著,皇后娘娘不會善罷甘休。”
劉詔微微挑眉,“這件事本公子知道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顧玖咬咬牙,控訴道:“我被迫陷入現在的境地,全都是因為你。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宮里有多困難,多無助?
我真的很怕,喝一杯水,吃一口飯,人就死在了宮里,死得悄無聲息。
我原本過得好好的,就是因為你的出現,我的平靜生活全部被打破。你就是罪魁禍首。
我到底哪里得了你的青睞,讓你選我為妻?我還不能退貨。”
氣死本姑娘了。
顧玖眼眶里蓄滿了淚水。
她將所有的委屈,無助,恐懼,全都毫不掩飾地朝劉詔發泄。
在未央宮,當皇后捏著她的下頜骨,質問她的時候,她是多么的恐懼和無助。
那個時候,一旦皇后娘娘對她起了殺心,她能求助誰?她誰都求不了,死了也是白死。
而且她最怕疼的,皇后娘娘明明是個病人,手勁卻大得嚇人。
那個時候,她真的恨死了劉詔,將他拉進這場奪嫡之爭中。
顧玖從未這么委屈過,即便謝氏處處刁難她,她也不曾委屈自憐。因為她有退路,她可以足夠從容。
然而面對眼前的局面,她半點退路都沒有,只能被迫踏上荊棘之路,負重前行。
這條路,她才剛剛踏上,已經見識到其中的殘酷。
一方手絹出現在顧玖的面前。
顧玖抬頭盯著劉詔,“我不要用你的手絹。”
劉詔面色平靜地說道:“你已經被我拉了進來,你已無路可退。”
可惡!
顧玖盯著他,鄭重地說道:“我要退出。”
劉詔緩緩搖頭,神情冷漠地說道:“圣旨已下,想要退出,唯有死亡。”
顧玖恨恨地盯著劉詔,“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劉詔點頭,“我承認,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你無恥!”顧玖怒罵。
劉詔再次點頭,“我的確很無恥。”
顧玖怒極,抬腳狠狠踢了劉詔兩腳。
劉詔不痛不癢,伸出手,指腹輕撫顧玖的眼瞼。
顧玖扭頭,躲開。
劉詔卻固執的不肯放手,“哭完了,就該繼續笑。”
顧玖握緊拳頭,一拳頭打在劉詔身上。
劉詔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可以多打幾下,不痛。”
顧玖遭遇一萬點傷害,吐血而亡。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顧玖推開劉詔,卻沒推動。
劉詔干脆利落,握住顧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要不要朝這里打一巴掌,幫你出氣?”
神經病!
顧玖掙扎。
劉詔不肯放手,握著她的手朝自己臉上打下去。
顧玖驚嚇。
劉詔問道:“消氣了嗎?”
顧玖扭頭,咬牙,“你想讓我做什么?直說就是,不用玩這些花樣。”
劉詔伸出手,替顧玖擦掉眼角的淚痕,“你哭起來不好看,丑!笑起來才好看。”
顧玖氣暈了。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劉詔蹙眉,不滿地盯著顧玖,“你又偷偷罵我?”
顧玖哼了一聲,沒作聲。
劉詔干脆拉著顧玖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顧玖掙了幾下,沒掙開,只能放任劉詔一直握著她的手。
真是夠了,這男人就這么喜歡拉著女人的手嗎?
劉詔盯著顧玖,“皇后娘娘突然召你們進宮,是我失算。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皇后娘娘不會動你。”
顧玖冷笑一聲,“那可不一定。皇后娘娘時日無多。最后時刻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我都不會感到絲毫意外。”
劉詔表情鄭重地說道:“唯一值得擔心的是,她會用計迫使你說出真相。”
顧玖輕聲說道:“你放心,西北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吐露。”
“我信你,但是我不相信皇后。她有可能對你使出任何手段。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什么漏洞,是會被皇后利用的?”
顧玖皺眉深思,“青梅算嗎?皇后會對青梅用刑嗎?那該怎么辦?”
顧玖擔心,著急。
劉詔緊握住她的手,指腹從她的嘴角劃過。
顧玖懵了,一拳頭捶在劉詔身上,義正言辭地說道:“不準碰我。”
劉詔微微垂首,笑了笑,接著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時候大家都在角力,皇后沒有失智,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太子殿下留下一個爛攤子。我想,她會從別的方面入手。你仔細想想。”
顧玖深想一番,突然說道:“謝家!那個時候,謝二老爺人就在西北,謝憲還見過趙護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