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酒席,顧玖換了一身喜慶的衣服,來到花廳。
在酒席上,顧玖終于見到了大房所有人,還有名聲在外的祖父。
大伯父是武將,氣質精悍。
大房的幾個哥哥們,也都長得高高大大。
至于大房的幾個弟弟,還都是一團孩子氣。
顧玖上前,“見過大伯父,給大伯父請安。”
顧大老爺顧知鳴點點頭,“是小玖吧,長這么大了。”
顧玖抿唇一笑。
顧大人喊道:“都過來,給老爺子請安。”
二房的孩子們魚貫上前。
大家齊聲說道:“給祖父請安。”
顧老爺子留著灰白的胡子,一副縱情酒色的模樣,給人一種為老不尊的感覺。
他眼睛有些花,瞇著眼睛才能將人看清楚 “這就是老二家的幾個孩子嗎?不錯,不錯,都長這么大了。孩子的婚事定下來了嗎?”
顧大人在旁邊躬身說道:“回稟父親,孩子們的婚事不著急,兒子準備慢慢相看。”
顧老爺子左右搖晃著頭,“姑娘家大了,哪能不著急。老夫記得大丫頭已經及笄了吧。
都這么大了,還沒說婆家,難不成要做老姑娘。那可不好。
老二啊,你要是找不到合適的人家打發閨女,我來替你想辦法。
京城那么多富貴人家,扒拉一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將孩子們的婚事定下來。”
顧珍站在顧玖身邊,臉色都白了。
親祖父說她是老姑娘,顧珍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
顧老爺子見狀,先是嘖嘖兩聲,“大丫頭,見了老夫,你哭什么?莫非老夫說得不對?”
顧珍連連搖頭,死死咬著嘴唇,心頭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顧大人朝顧珍看了眼,然后同顧老爺子說道:“父親,孩子們的婚事我自有主張,就不累你操心。”
顧老爺子頓時冷哼一聲,“老二啊,你一走就是十幾年。好不容易回京城,同老夫沒說上幾句話,你就橫挑鼻子豎挑眼。怎么,你對老夫有意見?”
顧大人面無表情,說道:“兒子不敢。”
嘴里說著不敢,可是顧大人的表情卻很嚴肅,語氣也透著冷漠。
那樣子,分明是在說,他就是不滿。
顧老爺子一巴掌拍在桌上,“顧知禮,你這個態度,是大不孝,你知道嗎?老夫一紙奏章告到御前,你這輩子就完了。”
顧大人氣得臉色發青,拳頭攥起。
為官一二十年,他沒被同僚打敗,沒有被政敵打垮,卻被自己的老子給氣瘋了。
眼看父子二人要爆發一場大戰,謝氏心里頭怕得很,卻又莫名的有些興奮。
老爺子為老不尊,他們二房一回來,就各種挑剔。就沒見過這種老人。
別家的老人,是處處替子女著想。
家里這位老爺子,呵呵,不拖后腿就算不錯的。而今,甚至要斷了老爺的仕途,真是氣煞人也。
真想讓老爺,殺殺老爺子的威風。
大老爺顧知鳴及時站出來,“老爺子,二弟今日才到家,你就不能消停點?你非得讓大家都不痛快嗎?”
顧老爺子哼了一聲,胡子抖了抖,“我是你們老子,教訓你們幾句,不行嗎?”
大老爺顧知鳴皺著眉頭,不客氣地說道:“父親威脅二弟,要到御前告狀,斷了二弟的仕途。這是身為父親該做的嗎?二弟仕途斷絕,對父親有什么好處?”
顧老爺子突然笑起來,“老子高興。”
完全是一副蠻不講理,為老不尊的模樣。顧老爺子就是那種典型的年輕時候混蛋,年老后混賬的人。
顧大人都快被顧老爺子給氣死了。
就為了圖高興,就要去御前告狀,斷送他的仕途。
他怎么就攤上這么個混不吝的老子。
怕是要少活十年。
顧大老爺顧知鳴對付顧老爺子,顯然經驗豐富。
他板著臉說道:“父親若是繼續胡言亂語,兒子現在就去侯府,將大伯父請來,讓他和父親談談。”
顧老爺子頓時一慫。
顧大老爺顧知鳴口中的大伯父,正是隔壁侯府的老爺子,平南侯。
平南侯是顧老爺子的嫡親兄長。
現如今,也只有平南侯能稍稍管住顧老爺子。
只是畢竟不住在一個屋檐下,平南侯也不可能天天盯著顧老爺子。
總之,顧老爺子荒唐的時候多,腦子清醒的時候少。
見大兒子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顧老爺子還是有點心虛。
他對顧大老爺說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和老二開個玩笑。誰知道他連玩笑都開不起。”
顧大人一臉心塞,“請父親以后不要隨便拿兒子的仕途開玩笑。”
子告父,那是萬萬不能的。
父告子,那絕對是一告一個準。
所以當顧老爺子說起要去御前告狀,毀了顧大人的仕途的時候,顧大人是真的怕,而且恨。
顧老爺子的脾氣,顧大人是知道的。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荒唐人。
謝氏偷偷松了一口氣,這件事幸好解決了。
二房的子女,個個大開眼界。
萬萬沒想到,親祖父竟然是這么一個混賬玩意。
當然,這話只能在心里頭想一想,萬萬不能說出口。那是大不孝。
顧老爺子不再討論孫子孫女們的婚事,他盯上了坐在輪椅上的顧珽。
顧珽的腿還不能走路,吃不住力。
顧玖叮囑他少量活動,可以扶著墻走一走。但是平時出門,就不要走路。
顧老爺子盯著顧珽,問道:“三郎,你這腿是怎么傷的?”
顧珽微微躬身,說道:“回稟祖父,是騎馬摔傷的。”
顧老爺子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顧珽,說道:“你可是真夠笨的。騎個馬還能摔下來。老二,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連馬都騎不好,簡直是廢物一個。”
顧珽臉都黑了,偏生他是孫子輩,又不能反駁。
他死死地抓著椅子扶手。若非眼前這位老人,是他的親祖父,他真有一種沖上去打人的沖動。
謝氏嘴角一勾,心情很好。
雖然她也討厭顧老爺子,但是看到顧珽被顧老爺子罵,她還是很開心。
這老爺子半點沒說錯,顧珽就是個廢物。讀書不成,做事也是不堪大用。
這樣的顧珽,拿什么和她的寶貝兒子顧琤競爭。
顧大人很心塞地看著顧老爺子。
老爺子罵顧珽廢物一個,豈不是也在間接罵他這個當老子的是個廢物。
顧大人說道:“父親,三郎如何,就不勞你操心。你還是和你的妾縱情酒色吧。”
顧大人很確認,他情愿顧老爺子天天往小妾房里鉆,喝酒發酒瘋,也不樂意和顧老爺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他都能想象,接下來的酒席,肯定會更加心塞。
他說不定真的會被氣死。
攤上這么個父親,真是人生大不幸。
更不幸的是,老太太去世了,家里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管住這位荒唐的老爺子。
顧大老爺見氣氛僵持,干脆說道:“二弟一家總算回來了,讓廚房上飯菜,酒水準備好。”
大太太張氏頷首應下,吩咐丫鬟去廚房傳話。
很快,飯菜擺上桌。
大老爺招呼顧大人上桌喝酒。
席開兩桌。
爺們們一桌,女眷一桌。
顧玖端坐在椅子上,左手坐的是顧珍,右手坐著顧玥。
顧珍小聲嘀咕,“老爺子真是…”為老不尊,讓人惱怒。
顧玖淡淡一笑,“大姐姐喝茶。”
她端起茶杯,堵住顧珍的嘴巴。
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場合,什么話都敢往外說。
真以為聲音夠小,別人都聽不見嗎?
顧珍也真夠心大的。
顧珍被迫喝了一杯茶水,心情越發郁悶。
回京第一天,就遭遇這種事情,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顧玥朝顧珍看去,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是在看顧珍的笑話。
顧珍留意到顧玥,冷哼一聲。
顧玥抿唇一笑,對顧玖說道:“二姐姐,你可要看好大姐姐。切莫讓她又出丑丟臉。”
顧珍的臉都綠了。顧玥說這番話的時候,可沒有避著她。
赤果果的嘲笑和奚落,讓顧珍極為不痛快 。狠狠剜了顧玥一眼。
顧玥反而笑得越發開心。
看到顧珍吃癟,被老爺子說成老姑娘,她怎么就那么開心呢。
顧玖挑眉,盯著顧玥,“大姐姐出丑丟臉,三妹妹很高興嗎?”
顧玥輕聲一笑,“二姐姐誤會了,我怎么會是那種人。”
顧玖哼了一聲,“同是顧家人,我倒是不知道,大姐姐出丑丟臉,你面子上就好看?你還不是跟著一起丟臉。”
顧玥臉色一僵,轉眼又笑道:“我只是隨口這么一說,二姐姐何必當真。真是的,連玩笑話都開不起。二姐姐,你真無趣。”
顧玖偷偷翻了個白眼,“我又不需要討好你,為何要有趣。”
顧玥再次吃癟。
是啊,顧玖又不需要討好她,當然不需要在她面前表現出有趣的一面。
顧玥盯著顧玖,“二姐姐莫非是以為,有大伯母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顧玖嘲諷一笑,“為所欲為的人,是三妹妹你吧。別忘了,我差點就死在你的手上,你可是殺人兇手。”
“你…”
顧玥心中憤恨。
這件事,是顧玥的污點。
因為這件事,父親罰她閉門思過,還要抄寫家規。
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沒想到,今日顧玖又重提此事。
“我算是看出來了,二姐姐成心同我過不去。”
顧玖挑眉一笑,“三妹妹什么都懂,為何偏偏沒有自知之明。”
顧玥咬牙,好你個顧玖,牙尖嘴利。
顧珊偷偷拉扯顧玥的衣服,叫她別說了。
六妹妹顧珺都注意到了這里的動靜。
這些事情,要是傳到大房那邊,說不定又會生出一場風波。
顧玥惱怒不已,將炮火對準顧珊。
這個時候,謝氏和張氏坐了下來,顧玥不得不閉上嘴,一腔悶氣不得發泄。
顧珍偷偷同顧玖說道:“謝謝二妹妹。你幫了我,我承你的情。”
顧玖含笑說道:“大姐姐不用客氣。”
這頓酒席,吃得刀光劍影,疲憊不堪。
一桌精致的飯菜,顧玖就隨意吃了幾口,味道也沒嘗出來。
從二房回到京城,就注定這餐飯不會太平。
隔壁桌,顧老爺子三杯酒下肚,又鬧騰起來。
大老爺不得不連聲勸解。
女眷這邊。
謝氏和大太太張氏,明顯不對付。
張氏笑道:“弟妹吃魚!我還記得,當年你懷著身孕,大冬天的,非要吃魚。
蘇弟妹賢惠,特意命人去鄉下買了魚回來。
啊,對了,那時候弟妹你還住在相思院。如今相思院換了主人,白姨娘住在里面。
說起來,弟妹和白姨娘還真的有許多相同之處。哈哈哈,隨口說了幾句,弟妹不會就生氣了吧。”
謝氏何止是生氣,連撕了張氏的心都有。
張氏故意提起當年的事情,到底開個意思?
還將白姨娘拉出來說事,是在提醒她,別忘了當年做妾的身份嗎?
哼,謝氏將酒杯放下。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妾,她如今是二房的當家太太。
緊接著,謝氏展顏一笑,“沒想到那么久遠的事情,大嫂還記得。那時候我正懷著六郎,別人都說我那一胎是閨女,可是我偏要生兒子。
哈哈,最后生下來,果然是個兒子,而且讀書好,又穩重,連我家老爺都夸他。
不過說起來,大嫂的記憶真的很好。那么久遠的事情,我都快忘了,大嫂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
啊,我知道了,大嫂總記著當年的事情,就是為了提醒我不忘初心。只可惜,讓大嫂失望了。
我如今是二房的當家太太,與大嫂平起平坐。就算大嫂心頭不樂意,你也沒辦法。你也得給我忍著。”
最后一句話,謝氏特意壓低了聲音,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
全桌的人,別管之前有沒有在吃,這會都放下了筷子,緊張不安地看著兩位太太。生怕這二人當場打起來。
顧珍端著茶杯,太過緊張,手一抖,茶杯就往地上掉。
顧珍嚇得臉色發白,完了,完了。
卻沒想到,千鈞一發之際,是顧玖幫她接住了下落的茶杯。為此,幾滴茶水濺落在顧玖的衣袖上。
顧珍忙說:“謝謝!”
“噓!”
顧玖將茶杯放回桌上,示意顧珍不要說話。
這個時候,大家做個安靜如雞的吃瓜群眾,多好。
謝氏與張氏之間的氣氛,用劍拔弩張來形容,最恰當不過。
顧珊看著,大為著急。
想要出面勸解兩句,卻也知道這個場合,自己沒那資格。
她真的很擔心,回京第一天,母親就和大伯母直接撕破臉斗起來。
真要如此,那以后還怎么相處?
住在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真撕破了臉,那多尷尬。
就在顧珊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隔壁桌傳來動靜,一下子就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酒杯被扔在地上,碎裂,發出巨響。
顧老爺子喝了酒,又開始鬧騰了。
顧大老爺很后悔,今日這頓酒席,就不該請老爺子出面。
可是二房回家第一天,老爺子不出面也不合適。
眼見著場面快要失控,顧大老爺當機立斷,“來人,老爺子醉了,將老爺子帶下去。”
“老夫沒醉。老大,你個不孝子,老夫沒醉,你為什么說我醉了。小心老夫去御前告你。”
顧大老爺半點不怵,估計是早就習慣了。
他對顧老爺子說道:“父親,你就別瞎折騰,也別胡言亂語。陛下可不會見你。你忘了,陛下責令你回家反省。這都兩年了,可曾要你重回朝堂?”
顧老爺子身上,還掛著鎮軍大將軍的官職,顧府外面的大門上,掛的也是顧將軍府的門匾。
但是,顧老爺子的官職,是個虛職。只掛名,不管事,手下也沒兵。
以前,顧老爺子還能去上早朝。
有一次,顧老爺子喝多了,直接在早朝上睡著了。
天子見狀,當然不高興。就責令顧老爺子回家反省。
這一反省,就是兩年。
顧大老爺如今故意提起這件事,就是在揭顧老爺子的傷疤。
顧老爺子大怒,伸手要掀桌子。
顧大老爺早有準備,死死的壓著桌子。
他對下人說道:“還都愣著做什么,趕緊將老爺子帶下去,好好伺候。最近,就別讓老爺子出來了。”
“是!”
幾個五大三粗的仆人,一擁上前,抓手的抓手,抓腳的抓腳,一把將顧老爺子抬了起來。
每個人動作熟練,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分明是合作了無數次。
“老爺子,你別鬧了,小的們這就帶你回房。”
下人們說著,抬著顧老爺子就走了。
二房一家人,看得目瞪口呆,還有這樣的操作,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