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to be or not to be

　　“別理她，她就是個神經病。”

　　安云天拍拍幾乎已經石化失去行動能力的佟莉婭的肩膀，輕聲道：“開玩笑不分時候——其實主要是她不懂得怎么開玩笑，她是個沒啥幽默感的人。所以開的玩笑，要么很冷，要么很嚇人，你別當回事兒就行。”

　　佟莉婭現在唯一能找到一點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安云天這里了，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她到底在說什么？”

　　安云天看著柳聞霆，緩緩道：“她在說，我們這個團體，很了不起。你能加入進來，是莫大的榮幸。”

　　佟莉婭搖搖頭：“還是不太明白。”

　　對面的劉亦霏也搖頭道：“我也不明白。”

　　“行吧。”安云天將音量提高，大聲道，“鑒于團體發言人目前正處于失心瘋狀態，無法正常說話，接下來，由我給兩位新成員解釋一下本團體的一些章程。

　　首先，本團體的名字，叫汪汪俱樂部，吉祥物是一只聰明溫順的狗，叫yoyo，資格老，智商高，見證了本團體從誕生那一天，到現在的所有重大事件，包括但不限于：

　　我被人揍個半死，拖著殘軀來到柳聞霆門前求救，那是我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刻；

　　《調音師》劇本定稿；

　　一場讓我認識到自己究竟有多愚蠢和平庸的談話；

　　針對臉書的入股加盟談判策劃案；

　　得知柳奮雷先生的死訊；

　　回國前夕，制定未來十年的發展規劃；

　　針對吳羽森及《赤壁》的作戰計劃；

　　討論《璀璨人生》劇本和人設問題；

　　3D大片《封神》系列制作規劃；

　　奪取華語電影話語權的作戰計劃；

　　如何以《璀璨人生》系列為中心，打造一個龐大的聯合利益集團；

　　如何攫取日韓東南亞以及港臺的影視資源，為我所用，打造一個覆蓋西太平洋的影視制作中心；

　　如何順勢而為，與好萊塢分庭抗禮；

　　最后…”

　　安云天稍稍停頓，這才開口道：“如何利用電影和網絡這個21世紀的媒體之神，重建這個國家的民族精神和意識形態。”

　　“意識形態？！”

　　佟莉婭和劉亦霏被這個名詞嚇了一大跳，事實上，之前那些話，已經讓她倆有些麻木了，什么“奪取華語電影話語權”，什么“與好萊塢分庭抗禮”，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她們之前對未來最宏偉的規劃——在她們的規劃里，自己能成為大陸、或者亞洲最知名的女演員，就已經是做夢都要笑醒的事情了。

　　劉亦霏的志向還大點，自從演了高雯，她切切實實把“亞洲第一女星”當成了自己的奮斗目標。

　　而佟莉婭，就沒志氣多了：唉，我能演上幾年女主角，留下幾部高收視率、高票房的作品，掙上許多錢，就心滿意足了。又或者，找個好男人嫁了，以后在家里相夫教子，也不錯啊。

　　而現在，她心目中的“好男人”，配合剛才的那個瘋女人，居然說什么要“與好萊塢分庭抗禮”，甚至要“重建這個國家的民族精神和意識形態”！

　　“民族精神”她大體還能明白是個什么東西，“意識形態”是個什么鬼？那不是幾十年前才說的東西嗎？那不是搞政治的才會涉及的領域嗎？為什么我們這群拍電影的，也要攙和這種東西？嗚，好可怕的說！

　　“你看你，嚇著她們了。”

　　恢復正常的柳聞霆，嗔怪的瞪安云天一眼，走到佟莉婭和劉亦霏中間，牽著她倆的手，溫聲撫慰道，“別緊張，男人么，就是喜歡說大話，整的自己多霸道似的，其實都是吹牛。”

　　說著輕輕揉著兩只小手，心里十分熨貼。左邊握著的，是劉亦霏的手，這姑娘秾纖合度，不胖不瘦，摸起來手感正好。右邊握著的，是佟莉婭的手，這姑娘就太瘦了，膚質也沒劉亦霏的好，摸起來就沒那么舒服。

　　柳聞霆看著佟莉婭，心想一定要讓這姑娘多吃點，長點肉，一直這么瘦也不健康啊。

　　佟莉婭讓她瞧得心里發虛，再看看旁邊的安云天，越發覺得這兩個人邪乎可怕。

　　“吹牛？”

　　劉亦霏終究進入這個小圈子的時間更長一些，也更敢說話，“那剛才你說的解放全人類，也是吹牛的了？”

　　“不是吹牛。”劉亦霏一口否決，看小美人臉色又起了變化，笑道，“那只是個小小的玩笑。毛先生都做不到的事，我們又能怎樣？我們能解放自己就不錯了——你希望自己被解放嗎？”

　　“我…”劉亦霏本能的察覺到這個話題有些危險，囁嚅道，“如果我要被解放，那、那第一步，是不是…”

　　“沒錯，第一步，可能就是要和你媽媽鬧翻。”柳聞霆轉而又向佟莉婭道，“而你，可能第一步，就是和你那個滿腦子大男子思想的父親鬧翻——至少是會產生很大的矛盾。這源于差異巨大的三觀，以及對終極真理的認識和界定，也就是云天剛才所說的——意識形態。”

　　“和父母鬧翻？”佟莉婭睜大了眼睛，看待柳聞霆的目光變得更加不善，想把手抽回來，但沒成功，“這、這跟40年前…”

　　“雖不至于劃清界限，卻也相差不遠。”柳聞霆替她把話說完，“當矛盾無法調和時，就只有決裂了。”

　　佟莉婭看看她，再看看安云天，心中確定，自己這次是真的加入邪惡組織了。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柳聞霆咧嘴笑了起來，牙齒很白，閃著冷冽的寒光，“你一定以為，鼓動別人和家人決裂，是罪大惡極的行為，對不對？就像40年前那群人干的一樣。

　　你一定以為，這世上有很多混蛋，必須敬而遠之，但肯定不會是自己的家人，對不對？所以，自己要長長久久的，和家人永遠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一直到死，對不對？

　　哦，你爸爸不是混蛋，亦霏的媽媽也不是混蛋。他們很愛你們，盡管方式有點問題，但，毋庸置疑的，他們愛你們，將自己的心血和感情傾注到你們身上，也將自己的意志和觀念投注到你們身上。

　　他們名正言順的干涉你們的生活，要求你們做這做那。你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訴求，但沒用，他們不聽…”

　　“你胡說！”佟莉婭大怒，再次試圖將手抽回來，再次失敗，“我爸爸很尊重我的意見和感受，我當初來邶京，當演員，爸爸就很支持。后來，我、我和云天好了，人家都說我破壞別人的感情，還是爸爸支持我，要我和云天好好相處，別鬧脾氣耍性子，珍惜這段感情，他…”

　　柳聞霆道：“他有沒有說，安云天除了你，還有別的女人，你該怎么做？”

　　“我說了，他要我和云天好好相處，別鬧脾氣。”

　　“那如果你除了安云天，也去找別的男人，他會怎么說？”

　　“他…”佟莉婭臉色漲紅，怒視著柳聞霆，“你血口噴人！我除了云天，怎么可能有別的男人！”

　　“你果然很珍惜這段感情。”柳聞霆點頭，“想來你爸爸也是這么想的吧？”

　　“當然。”

　　“那要是你有了呢？在安云天之外，有別的男人了呢？”柳聞霆繼續問，“哦，哦，你急什么？安云天腳踩兩條船、三條船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他甚至把其他女人都帶到你面前了，你一點也不生氣，依然溫柔和順的愛慕著他。而我，只是做了一個假設，假設你也腳踩兩條船，你就氣成這樣？”

　　她上下打量著佟莉婭：“姑娘，你在怕什么呢？”

　　“我…我…”佟莉婭說不出話來，不去看她，而是望向了安云天，眼中含著淚光，“云天，我…我…”

　　“你很怕他。”柳聞霆再次點頭，“僅僅是一個假設，假設你給他戴綠帽子，你就怕成這樣，你想向他分辯，表明自己的心跡，表明自己會永遠忠誠于他，永遠不會背叛他，對不對？盡管他早已經背叛了你，并親手把你拉到這個殘酷血腥的角斗場中，讓你無處可逃，避無可避的面對一個可惡的女人，面對這赤裸裸的、丑惡的一切。

　　Well，你這樣溫柔的女人，男人一定很喜歡。

　　就像當年那群人，很喜歡千古奇丐武訓一樣。

　　說起來，《武訓傳》這部電影，還是上塰昆侖影業公司拍攝制作的呢，后來這家公司并入上塰電影制片廠，我父親就是當初那批人的學生。而我母親…

　　扯遠了，你看過《武訓傳》這部電影嗎？”

　　佟莉婭木然搖頭。

　　柳聞霆又問：“那你聽說過郜艷敏這個人嗎？”

　　佟莉婭再次搖頭。

　　柳聞霆道：“那是前年、也就是2006年度感動河邶十大人物之一，十幾年前被人販子拐賣到山村里去做媳婦，被人強暴、被丈夫打，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最后只能認命，在村里當了許多年老師，2006年被評為感動河邶十大人物之一。

　　一如百年前的武訓，被評為千古奇丐。

　　最近，長春電影制片廠，正準備以她的故事為原型，拍攝一部很主旋律的電影，叫《嫁給大山的女人》，贊美她為了教育事業奉獻自我的偉大精神。

　　一如50年前的上塰電影制片廠前身，拍攝的那部《武訓傳》。

　　你這樣的姑娘，多討男人喜歡啊。

　　就像武訓和郜艷敏那樣的人，多討官老爺們喜歡啊。

　　可惜，有個男人，他可以算是最大的官老爺，他不喜歡，非常的不喜歡，他簡直恨透了這種事，恨透了這種電影。《武訓傳》就這樣被封禁55年，大前年、也就是2005年才剛剛解禁。第二年，郝艷敏就入選感動河邶十大人物，今年，他們打算也給她拍一部電影，明年上映。”

　　我知道，很多讀者，就想看個輕輕松松的故事，不要那么殘酷，不要那么不舒服，很明顯，我從一開始，就讓許多人失望了。

　　其實我感覺我寫的并不殘酷，不過不舒服確實是有點的，這源于我們對待某些問題的態度。比如男女關系問題，是稀里糊涂、你好我好的糊弄過去，還是把問題揭開，把話說清楚？

　　而一旦把話說清楚，夢也就醒了，沒了遮羞布，男主角和女配角之間，可能要決裂，作者和讀者之間，也可能要決裂。

　　一直都有人說我塑造的女主角很趕人，很勸退，哈哈，確實如此，我無話可說。

　　我這輩子說過很多慌，做過很多糊涂事，不想再糊涂下去了，僅此而已。如有冒犯，請相信，那并不是我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