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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踏入競技場

  《瘋狂的石頭》是4月30日凌晨上映的,那是它一天中排片最多的時候,足有15,也是它上座率最低的時候,不到1。

  隨著白天的到來,太陽一點點升高,它的排片也在一點點降低。安云天和柳聞霆在天安門廣場上散步時,排片還有14,到中午時分,蔣文璐決定和同事一塊去看的時候,已經只有10,而到了晚上7點,兩個女孩來到影院門口,排片只剩了3。

  同一時間,《雛菊》的排片率是41。

  影院門前人來人往,明天就是勞動節,一年一度的為紀念這個國家的勞動者們而設立的節日。接下來的整整一周,都是娛樂產業的黃金七天,無數公司摩拳擦掌,憋足了勁準備在這七天里,從勞動者們的口袋里收割鈔票。

  劉田鑫早已在這里等待,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看到蔣文璐到來,他一邊招手一邊喊道:“文璐,這里!”說著,便迎了上去。

  一行人碰了頭,免不了要互相介紹,圓臉姑娘名叫劉桐桐,是蔣文璐的同事。劉田鑫旁邊的男人,名叫朱立梅,是他的同事。

  劉田鑫很自然的和蔣文璐走在一起,對朱立梅道:“老朱,照顧好這位美麗的女士哈,今晚她就交給你了!”邊說邊暗自得意:幸好自己夠機靈,找人來應付這個電燈泡!

  眼看好朋友急匆匆離開,劉桐桐氣得圓圓的臉蛋更加鼓了起來,小聲罵道:“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

  朱立梅笑著走到她旁邊:“人家小兩口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就不要在旁邊礙事了。你叫劉桐桐是吧?梧桐的桐?我是梅花的梅,都是好詞兒呢。走,我們也進去吧。”

  劉桐桐翻個白眼道:“那個劉田鑫,可是把這片夸到了天上,一會兒看完出來,要真有那么好看也就罷了,要是沒有…”

  朱立梅接口道:“要是沒有,你就去大義凜然的叱責蔣文璐重色輕友,我就去捶劉田鑫!”

  “就是這樣!”劉桐桐重重點頭,和他一塊走了進去,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哎不對啊,這片子是你們公司拍的,拍得不好看,你和劉田鑫都應該被捶!”

  與《瘋狂的石頭》如此之低的排片相比,《雛菊》就高多了。《無間道》導演新作,聯合“野蠻女友”全智賢,花費重金打造的集警匪和愛情兩種元素于一身的大制作,在宣傳時期便受到觀眾和院線的青睞關注,帥哥美女的組合、浪漫清新的歐洲風景、殺手和警察同時愛上美麗啞女的愛情故事,這些無一不在預示著片子大賣的前景。很多人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的是,就《瘋狂的石頭》這土里土氣的賣相,安云天是哪兒來的信心和勇氣去和劉偉強對剛?

  “難道他當初對劉偉強發難,是有意為之,意在挑起話題,宣傳炒作?”

  從那場對噴到電影上映,足足有一個月,這么長的時間,足夠圈里人士把這件事琢磨個百八十回了。許多人對安云天行為的理解,也慢慢的從傻乎乎的愛國青年,變成了表面耿直、內心狡詐的奸商,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向當局獻媚,更大的目的,是點火挑事,制造話題。

  果然,看看這一個月來,網絡上關于《瘋狂的石頭》和《雛菊》的對抗的消息,傳得到處都是。其間夾雜著各種所謂的“內幕消息”,說什么香港電影人打壓內地電影人,到處造謠,敗壞安云天和《瘋狂的石頭》的聲譽,還向院線施壓,削減《瘋狂的石頭》的排片。香港人如此對待我們內地人,我們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人受欺負?

  更不用說,《雛菊》的主演,全特么是韓國人!棒子國怎么卑鄙無恥咱們心里沒點b數?人家罵咱們、瞧不起咱們、偷咱們的東西、占咱們的便宜、現在又來咱們的電影市場上賺咱們的錢,咱們有些人呢,還真就巴巴的跑去給人家送錢,我就問你,有些人你是不是賤骨頭!

  這幾年隨著韓劇在大陸的風行,以及韓國人在其他方面的膨脹,韓國影響力在大陸擴大的同時,也引起了越來越多的不滿和對抗,同樣引起越來越多不滿和對抗的,還有港臺人士。97年金融危機已經過去將近10年,這10年間,大陸發展越來越快,港臺卻在吃老本,靠大陸輸血,三年五年還行,十年八年下來,慢慢的大陸這邊也有不少人回過神來了:媽蛋老子這是被當成冤大頭了啊!

  港臺人士的神秘光環越發黯淡的同時,大陸本土的民族主義卻開始悄悄的冒頭。這種簡單粗暴的、以有些狹隘的集體認同感為基礎的群體意識,向來有極強的煽動性,也極容易造成對立和對抗。尤其是在這個大陸普遍吃虧、明顯吃虧的時代,察覺到這一點的人們,很容易在吃虧之后,產生對境外人士——港臺日韓——的不滿與仇視。

  很顯然,港臺那邊開始對《瘋狂的石頭》展開輿論戰之后,網絡上,很快的就出現了“香港人欺負大陸人”的種種言論,這其中有雷霆這邊的水軍有意為之,也有許多是自發形成的。正如安云天所說:這年頭的政治正確是普世價值,大陸理所當然的會受到批判和貶低,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反感這種政治正確,這些人平時被壓制住了,但只要有機會,他們就要站出來,抒發一下自己的不滿和感受。

  對抗由此而起,話題也炒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很多網友下意識的就將《瘋狂的石頭》和《雛菊》相提并論了起來。似乎他倆從一開始,就是天生的對手,這次在4月30日同一天上映,也是冥冥中注定,要讓兩者分出個勝負輸贏。

  可是,對香港那邊來說,兩部片子本來是沒有任何可比性的啊!蹭熱度,自己這絕逼是被蹭熱度了!

  察覺到這一點的《雛菊》發行方,立刻終止了一切對《瘋狂的石頭》的抹黑,以防再給對方蹭熱度的機會。一部500萬成本,屁明星都沒有的方言片子,居然敢跟我高大上的《雛菊》相提并論,你丫也配!

  劉偉強是深深覺得自己著了安云天的道,深恨這小子不走正道,凈使些歪門邪道,大陸新生代電影人居然是這種貨色,活該讓香港人騎在頭上!

  盡管最后察覺安云天的“陰謀”有些晚,但事實證明,圈子里的明眼人還是占了多數。他們才不相信有人會那么傻,居然真的相信大陸的偉大和輝煌。尤其這個人還是個電影人的時候,這種表態就更加魔幻了——就大陸這坑爹的審查制度,你一個拍電影的,居然覺得這制度很文明很先進,你沒吃錯藥吧?

  不管怎么看,安云天都是一個很精明很清醒的人,他那天絕對沒有吃錯藥,所以,他決不可能發自內心的認同這種制度,事實上,絕大多數電影人也確實不認同這種制度。能對大陸的政治制度有認同感的,都是些思想陳舊的老頑固。而安云天顯然不在此列。

  所以,他那天的話,必定是在故作姿態,話說的很漂亮,背后卻自有其見不得人的算計和目的。

  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家公司出品的電影,賣得更好罷了。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片子其實不錯,但太土氣了,滿嘴方言,滿屏的灰頭土臉,倒是很貼近老百姓的生活了,但有什么用?說什么老百姓希望自己的價值被認可,希望看歌頌他們自己的片子,話說的是極漂亮的,但屁用沒有!老百姓喜歡看韓劇,喜歡看《大長今》,《野蠻女友》,《藍色生死戀》,喜歡看時髦和時尚的東西,誰樂意看那些土里土氣的玩意兒?別看現在網上的話題度挺高,沸沸揚揚的,都是虛的,都做不得準,我們不要被這種假象給騙了。票房,還得看《雛菊》這樣的!”

  以上這番話,是某條院線的老板說的,迅速得到眾多業內同行的認同。老百姓是最茫然無知的,很容易就被人煽動起來,吆喝著干這干那,乍看前景一片大好,你要是信了他們,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就等著被坑吧!

  愛國的話,誰都會說,你看那個安云天說的多好。但出來混,嘴里都是主義,心里都是生意,拍電影的是這樣,看電影的也是這樣。觀眾要真有那么強的愛國心,輪得著韓國明星在國內人五人六拽的飛起?而且看這態勢,韓國明星的在華摟錢之旅才剛剛開始,人家就是有那個本事一邊罵著你中國人是傻叉,一邊讓你乖乖掏錢。誰要是看了網上幾個憤青的屁話,就以為大陸電影人即將奪回失地,那老哥您走好,您自己活膩了想死,可別拉上我們!

  就這樣,《瘋狂的石頭》排片一減再減,減不了的,就排到垃圾時段上映,而《雛菊》的排片一增再增,增不了的,就盡量安排黃金時段。總之整個業內,是有志一同的看好《雛菊》,只等票房大爆,自己能多賺幾個。

  也許,唯二的兩個不這么做的城市,就只有崇慶和上塰了。《瘋狂的石頭》故事就發生在崇慶,里面的人也大多操著一口崇慶方言,崇慶觀眾自然心生親近和好感。而上塰,則是雷霆影業的大本營,雖然現在雷霆影業不再以振興上塰電影為綱領,但好歹是從自己這邊出去的公司,幾分香火情還是有的。柳奮雷這些年苦苦支撐,雖然把邶京和香港兩大電影圈子都給得罪了,但好歹,在上塰本地還是經營的很不錯的,這里就是他的大本營,就是他的自留地。如果不是上塰,雷霆影業也不會存在11年之久。

  現在,他死了,給他女兒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但也留下了一個還算穩固的根據地,一個還算富庶的票倉。

  只不過,任何香火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沖刷,和接二連三的失敗。《瘋狂的石頭》是雷霆影業重振旗鼓之后的第一部作品,人們還存著幾分耐心和期待,想看看重組之后的雷霆影業,究竟能拿出什么成績。如果片子還過得去,那這份香火情還能再維持一段時間,如果片子質量令人失望,那這點僅剩的香火情,只怕也就要消散個干凈了。

  “上塰啊,經濟中心,這樣的地方,交情是不值錢的,錢才值錢。有本事就吃肉,沒本事就吃屎,清楚明白,童叟無欺。”

  劉田鑫四人走進邶京電影院的時候,上塰這里一家電影院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和身邊的小姑娘輕聲說話:“奮雷生前,就是被人情所累。他女兒呢,快刀斬亂麻,用一個沒有什么瓜葛的外人,把公司重新拆分組裝了一遍,然后跳出上塰,到北邊謀求生路。這是一記險招,成功了,公司就能多活兩年,失敗了,那就什么都沒有了。”

  姑娘點頭道:“是這樣呢。我不明白的是,那個安云天,和柳聞霆到底是什么關系?他倆到底誰是主導?新聞上都說他把柳聞霆吃得死死的,但我聽有人說,好像不是這樣。”

  “這個,我也不知道。”老人搖頭:“柳聞霆一走就是7年,正是一個人性格形成的關鍵時期,誰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不過當年她那個媽媽,可是個厲害的人物,雷霆影業能成立,就多虧了她媽媽。可惜啊。”

  老人沒說可惜什么,姑娘也沒問,只是道:“再有,我看他倆這大半年來的新聞,有些不明白。他倆做事,有時候很有章法,有時候又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讓人摸不著頭腦。很多動作,乍看奇蠢無比,細細思量,又好像自有深意。有些動作,怎么看都很蠢,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爺爺,你看這倆人是真的胸有韜略,還是就是在胡搞亂搞?”

  “呵呵,這個,我還是不知道。”老人看著孫女那苦思冥想的模樣,不由笑道:“你呀,別總想著琢磨別人,小小年紀,心思這么重,不是好事。人家到底怎么想的,跟咱們有什么關系?犯得著這么苦思冥想?”

  “我這不是,想不明白,心里就放不下嘛。”姑娘辯解道,突然眼睛一亮:“要不,我去趟邶京,去見見那倆人?看看他倆到底是了不起的人才呢,還是腦子一團漿糊的傻瓜?”

  “這事兒去跟你爸媽說,我不管。”老人將視線轉移到幕布上,道:“好了,不說話了,電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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