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長

　　又是一個月過去，2004年的六月即將到來時，洛杉磯的溫度已經很不低，炎炎夏日就在眼前，《調音師》也即將開始它的拍攝。

　　在過去的五月里，國內國外的影視圈都發生了不少事情，對美國人來說，意義最重大的，是陪伴他們十年之久的《老友記》正式完結。而在國內網站上，安云天看到了這么一條新聞：

《射日》殺青，正式開始后期制作，導演柳奮雷對自己的作品充滿信心　　“這個柳奮雷…”

　　“是我爸爸。”

　　“真巧。”

　　“是挺巧。”

　　確實很巧，這邊老爸新片剛殺青，那邊女兒的處女作就開始拍攝，這事情一琢磨，還真有點薪火相傳的意思。

　　也正是在這條新聞里，安云天才知道，原來當年柳聞霆的父母離婚，是因為有第三者插足，一個叫程卿的女人，給柳奮雷生了一個女兒，家庭隨之破裂。那一年，柳聞霆15歲，剛初中畢業，之后就來了美國。

　　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射日》的女主角，正是那個程卿，在片中飾演嫦娥。不得不說，那個女人確實很漂亮，剛滿28歲的她，正處于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紀。

　　吃瓜群眾最感興趣的永遠是娛樂圈里的緋聞八卦，媒體則一直在努力的滿足消費者這方面的需求。所以，每次提到《射日》，必提程卿，必提6年前的那場婚變，這才給了安云天進一步了解柳聞霆身世的機會。

　　那條新聞透露了很多信息，比如柳奮雷的生平，《射日》的演員陣容，投資規模，重大意義等，看得安云天也為柳爸爸捏一把汗，在2004年，1億投資絕對算得上是一場豪賭，一不小心就要血本無歸。不過這孤注一擲的作風倒和他閨女是一樣一樣的，都喜歡賭上全部身家，玩一把大的。

　　整個五月份，安云天一直忙得腳不沾地，柳聞霆的出身也算是導演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天賦也高，手底下還是有幾分功夫的，奈何這姑娘平日里不喜社交，也沒正兒八經的拍過什么東西，嚴重缺乏拍片經驗，如今事到臨頭，才發現需要做的功課有很多很多。

　　她的那幫同學，每一個都比她有經驗有想法，大家都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天之驕子，誰會服氣誰呢？好在《調音師》劇本足夠好，柳聞霆出手又足夠壕，業務水平也還過得去，才把這個制作班子維持住了。

　　即便如此，一開始的磨合期，還是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柳聞霆唱白臉，說話永遠是那么毒辣耿直，安云天就負責在中間滅火，唱紅臉，總算沒發生還沒開拍就散伙的糗事。

　　除了負責當團隊的粘合劑，安云天最大的挑戰，還是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對于一個從沒演過戲，也沒接受過任何這方面訓練的人來說，一上來就擔當主角，這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柳聞霆對調教演員興趣寥寥，她對安云天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你要學會自己感悟。”

　　安云天報了一個演藝培訓班，一切從零開始，廢寢忘食的學習練習，上一次他這么努力，還是他19歲那年高考前夕的事，一晃11年過去，那個為了未來拼盡全力的少年又復活了。

　　除此之外，他還開始學鋼琴，這既是柳聞霆的要求，也是他自己的意愿。短片主角是個天賦很高的鋼琴演奏家，自己卻對鋼琴一無所知，這怎么也說不過去。而且，他上輩子就很羨慕那些會彈鋼琴的人，只是因為一個窮字，到死也沒摸過鋼琴，這輩子終于有機會學習，怎么可能放過？

　　柳聞霆是會彈鋼琴的，來美國之前就是鋼琴十級，安云天本想請她當自己的老師，卻被一口回絕：“沒空。去請個私人老師教你。”

　　這又是一筆支出，柳聞霆很大方的預支了三個月的學費——據兩人合計，這部短片最快也要到一個月后才能開機，兩個月才能拍完，新手上路，就是這么費時費力。

　　他還開始健身，因為影片的最后，有主角只穿著一條短褲彈琴的鏡頭，柳聞霆要求出現在鏡頭里的人，身材必須要好看健美，隨后給安云天請了一個健身教練，又預支了三個月的學費，還按照清單，買了一大堆健身器材和營養品。

　　柳聞霆說：“想找那五個搶你揍你的黑人報仇嗎？練得力大無窮，你就能報仇了。”

　　就這樣，安云天每天的日程安排都滿滿當當，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他像一塊海綿，又像一個黑洞，用盡所有的力氣充實自己。既然在別人的毒舌下，再次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缺陷和不足，那之后自己要做的，就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死也不能辜負這個從頭來過的機會。往事已隨風而逝，他現在要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因為你，我想成為更優秀的人。”

　　這是某個早晨，他做完必要的功課后，對柳聞霆說的話，充滿了熱血的中二氣息。

　　“你該去遛狗了，回來后和我一起挑選演員。”

　　“明白。”

　　是的，除了上演藝課、鋼琴課、健身課、充當粘合劑、準備一日三餐、繪制分鏡頭腳本等事情外，他的日程表上，還有遛狗這項工作，每天早晨，他都要牽著yoyo，慢跑五公里。

　　時間在飛快的流逝，賬面上的款項也在一筆一筆的減少，到《調音師》開拍之日，短片成本已經超過20萬美元，盡管會計先生已經很努力的省下每一分錢，但是耐不住投資人兼制作人兼導演柳聞霆女士花錢大手大腳，只求最貴，不求最好。錢像流水一樣花出去，看得會計先生腦門冒汗，來之前鄭先生可是叮囑過，一定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否則不必要的花費太多，就要拿他是問。

　　6月1日兒童節那天，《調音師》正式開拍。

　　按照時間順序，故事的第一個鏡頭，是主角參加鋼琴大賽的場景，依會計的想法，這個鏡頭只有幾秒鐘，租場地的時候，可以盡可能的選便宜一點的。柳聞霆當然不這么想，場地便宜了，鋼琴大賽的檔次就low，顯不出主角高超的鋼琴技巧和天賦，畫面也不夠美。所以，一定要找一個寬闊豪華的場地充當比賽現場，而且是越寬闊越好，越豪華越好，價錢根本不是問題。

　　兩人各持己見，互不相讓。

　　最后，是安云天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用綠幕。”

　　2004年，好萊塢的特效技術已經足夠應付這種摳圖換背景的鏡頭畫面，到電影素材庫里買來空曠的演奏大廳的圖片或視頻，把演員P到里面去，只要足夠用心，錢到位，不搞五毛特效，保證誰也看不出來。

　　這種方法，花費比會計的方案多，但又比柳聞霆的少，最大的好處，是省事，不用一群人大老遠跑一趟，辛辛苦苦的布置場地，而且，還玩了一把新潮的高科技，綠幕拍攝，后期合成，這是以后拍電影的大趨勢，能早點積累一點經驗，總是好的。

　　這個方案得到了通過，兩方都比較滿意。但很快他們發現，事情沒他們想的那么簡單。

　　本來按照安云天的想法，這種事都有專門的特效公司負責，客戶要做的，僅僅是把要求說清楚，把錢給足了就行，偏偏柳聞霆不這么想。

　　“既然這是大勢所趨，我們可以從現在起就組建一個特效團隊，挖人，儲備技術和經驗。”

　　就因為她這句話，電影剛開機，拍攝工作就陷入了停頓，接下來的幾天，柳聞霆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特效方面。這種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黑瞎子作風，差點把她那些同學氣死，安云天不得不再次唱起紅臉，花了好大力氣才把火給滅了。

　　拍攝工作再次啟動，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后，柳聞霆還真挖來了幾個人才，順便收購了一家破產的影視制作公司。

　　“沒有正式的公司，真正的人才連看都不看你一眼，給多少錢都不行。”

　　于是，天庭影業就這么誕生了，除了拍片，這家公司最拿手的，就是特效制作。

　　收購的價錢并不高，不到30萬美金，因為那家公司除了一個空殼和架子，真的也沒多少東西了，但有了空殼和架子，再往里邊填充內容，也就容易了許多。公司成立后，安云天明顯的感覺到，制作團隊更像回事了，初步的制度和規范立在那里，無謂的矛盾和齟齬就少了很多。

　　現在，他們不再是一個草臺班子，而是一個專業的電影劇組。工作時，不再像沒頭的蒼蠅一樣亂哄哄的，而是慢慢的找到了節奏和感覺。安云天這個救火隊長，也清閑了下來。

　　形式決定內容，這話果然說的沒錯。

　　短片連一個鏡頭都沒拍，就已經花出去快50萬美金，放以前，安云天能心疼死，現在，他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他親眼見證了這個團隊的誕生，為它耗費了無數的心血，活了30年，這是他干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比當年高考還要漂亮。

　　在這個過程中，他學會了很多東西，也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每天都有收獲，每天都有進步，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充足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