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戰場上的不斷勝利,并沒有令法國人高興多久。擊敗了叛軍,不等于事情就結束了,善后才是真正麻煩。
分散在鄉間的潰兵姑且不論,反正埃及地區已經都被禍害的差不多了,逃過一劫的法國移民都跑到了城內避禍,沒啥好擔心的。
可是泛濫的尼羅河,卻不能不管。現在是枯水季節,破壞力還不是太驚人。
如果不能及時疏通河道,等到洪峰季節到來,包括最肥沃的三角洲在內,尼羅河沿岸都別想獲得什么收成。
看著手中的埃及重建計劃,拿破侖四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就連前線擊潰叛軍主力的好消息,都不能讓他感到一絲欣慰。
“為什么要花這么多錢?”
拿破侖四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能夠令他動容,自然不會是一筆小數字。
埃及戰后重建計劃花費已經逼近內戰后法蘭西重建計劃的五分之一,需要投入資金多達數十億法郎。
這可是殖民地,不是本土。花費這么大的代價,也僅僅只能夠恢復埃及的社會秩序,還談不上真正意義的大發展。
新任首相特倫斯·布爾金急忙解釋道:“陛下,叛軍做得太絕了。
埃及第一大河尼羅河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被堵塞河道多達百余處,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堰塞湖七十三個。
受河道堵塞嚴重,河水不斷向兩岸泛濫,尼羅河沿岸的很多農田都遭到了破壞。
光疏通河道一項的支出,就需要上億法郎,要恢復這些農田,需要的投資更大。
因為戰爭的關系,埃及地區的小城鎮、種植園,大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當地經濟全完了。
受此影響,國內多家從事農業保險的公司,都陷入了危機中,需要政府出資救助。
埃及地區損失慘重的資本家、種植園主、普通移民,都需要政府出資救助。
除此之外,最大的一筆開銷就是救濟難民。
據不完全統計,埃及地區每三個人中就有兩個是難民,難民總人數可能突破兩百萬大關。
如果不能解決這些問題,埃及的局勢很難穩定下來。
政府把這些必要開支,連同戰后維護地方穩定的軍事開銷,全部計入到了戰后重建經費中。”
聽了這個解釋,拿破侖四世還是沒有感到欣慰。再多的理由,都改變不了錢還是要花的事實。
不等拿破侖四世表態,財政大臣羅伊·弗農就搶先否定道:“這不可能!
埃及只是一片殖民地,就算再怎么重要,也不值得我們花費這么大的代價。
政府的財力有限,我們還有更多有意義的事情要做,不能浪費寶貴的資金。”
這是真心話,法國政府確實沒錢。受埃及叛亂的影響,法國經濟損失慘重,財政收入也跟著下降。
收入減少了,財政開銷卻沒有減少,尤其是軍費開銷還大幅度增加了。
前不久巴黎政府還啟動了大農場計劃,在法屬阿爾及利亞、摩洛哥、突尼斯等地區先后規劃了百余家農場。
目前已經有三分之一的農場項目在動工了,部分農場都完成了土地平整,準備進行春耕了。
這些成果都是用錢砸出來的。沒有任何意外,所有的農場項目都是政府出資。
至于民間資本?
很遺憾,埃及那幫種植園主就是法蘭西最熱衷于農業的代表,現在一個個都忙著舔傷口,誰敢拿錢去填農業這個無底洞。
特倫斯·布爾金首相怒目而視:“不行也得行!別的項目都可以押后,但是尼羅河必須要盡快疏通。
今年埃及地區的農業不足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尼羅河沿岸的秋糧近乎絕收。
根據殖民政府的估計,當地因戰亂、饑餓、疾病的原因,埃及地區的人口至少下降了四分之一。
如果不能搶在五月份之前疏通河道,明年尼羅河沿岸的糧食又會絕收,大饑將再荒延續一年。
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了,現在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埃及局勢,又會陷入混亂中。
等事情過去了,當地的人口還能不能剩下三分一,都是一個未知數。
沒有足夠的人口,就沒有足夠的勞動力,我們的棉花種植園怎么辦?”
剛剛吃了棉花供應不足的虧,現在國內一大幫棉紡業的資本家都在催促政府盡快穩定局勢,以便恢復生產。
這一點看看外面游行示威的群眾都知道,十之七八都是棉紡業產業鏈上的工人。
因為原材料供應不足的關系,大部分工廠都無法正常開工。企業不好過,工人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特倫斯·布爾金可以不在乎埃及人的死活,卻不能不考慮勞動力不足的后果。
現在的法屬埃及,還包括半個蘇丹,若論領土面積足有兩百萬平方公里。
然而,這么大的地盤上,包括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的土著部落在內,也只有不到五百萬人口。
這還是叛亂爆發前的數字,等局勢穩定下來,活下來的能有三百五十萬人,那都算是上帝保佑了。
要是饑荒延續下去,千里無人煙也不是夢。畢竟埃及的富庶之地,只有一個尼羅河三角洲,剩下的大都是沙漠。
想要靠打獵、采摘野果就就生存下來,很遺憾這是走錯了片場,北非國家大都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無論是疏通河道,還是幫助種植園主們恢復生產,又或者是修復受損的城鎮,都需要大量的勞動力。
本質上來說,這些項目都是在救災。免得讓當地人都餓死了,沒有廉價勞工可以繼續剝削下去。
挑明了后果的嚴重性,拿破侖四世也坐不住了。在重工業難有起色的背景下,法蘭西不能沒有棉花地。
“疏通河道的工作,必須要盡快展開。命令前線的部隊加快速度,不能讓叛軍繼續破壞上游的河道了。
國家銀行向種植園主們發放低息貸款,幫助他們盡快恢復生產,原本計劃在埃及三角洲地區建立的農場,也立即啟動。
給殖民政府發電,讓他們發放一部分救濟糧,不能讓當地人都給餓死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拿破侖四世真的很苦逼。雖然是一名皇二代,天生就是皇帝命,但他這個皇帝接下的就是一個超級爛攤子。
拿破侖三世是風光無限,一路順風順水的開掛,最后拿下了“大帝稱號”,后遺癥卻都留給了拿破侖四世。
巨額的債務、復雜的民族矛盾、走向衰退的經濟、開了群嘲的國際關系,一下子的都暴露了出來。
在這么糟糕的情況下,能夠穩住局勢,沒有讓法蘭西崩盤,拿破侖四世已經足以在當代君主中排名前幾位了。
無論是非洲開發計劃,還是現在的大農場計劃,都是拿破侖四世企圖扭轉法蘭西頹廢之勢所采取的措施。
可惜時間不等人,競爭對手一直在給他添亂,根本就不給法國翻盤的機會。
非洲開發計劃遇上了人為捅破的經濟危機,甚至還引發了內戰,結局不言而喻。
這次的大農場計劃,更是在戰爭中才誕生的。原本拿破侖四世是很看好的,畢竟這一招打在了俄奧兩國的軟肋上。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這才剛剛開始實施,政府就先沒錢了。
停頓了一會兒后,拿破侖四世又補充道:“財政部再發行五十億法郎的政府債券,以籌措資金。”
張口就是五十億法郎,即便是現在的法蘭西帝國比歷史同期體量大得多,這仍然是一筆天文數字,相當于法蘭西政府一整年的財政收入。
聽到了這個消息,財政大臣羅伊·弗農直接懵了,他非常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最近這幾年,法國政府的債務不斷的向上狂飆,眼瞅著就要越過二百五十億大關,這個時候再來個五十億債券,那就直接破三百億了。
“陛下,就算是拋開政府的財政壓力不提,也不考慮資金利息的問題,甚至連銀根緊縮的后遺癥都忽視掉,財政部也完不成這次籌款任務。
最近這些年,政府已經發行海量的債券,吸收了市場上大量的閑散資金。短期內國內的金融市場上,根本就籌集不到這么多的錢。”
金本位時代,受黃金儲備量的限制,各國發行的貨幣數量都非常的有限。
英奧這種黃金主產國還好,自身的黃金儲備足夠多,市場對他們的信心足,可以提高杠桿。
就算是多印刷了一部分鈔票,英鎊和神盾作為國際貨幣,還有國際市場可以消化,只要玩兒的不是太過分,就不會影響到幣值。
法國這樣的黃金進口國就不行了,不控制好發行貨幣和儲備金的比例,很容易被國際游資趁虛而入的。
法國人已經親身領教過一次,在金融風暴發生前,法國政府跟著英奧兩國一起玩高杠桿,法郎甚至還在國際貨幣結算體系中占據了重要地位。
可惜法國政府黃金儲備量不足,無法應對擠兌危機,法郎的國際貨幣地位一朝被打落塵埃。
拿破侖四世問道:“國內不行,不是還有國際市場么?
我記得當年奧地利就向全歐洲發行過一次債券,獲得了大量的資金。
正是憑借從國際市場上籌措的資金,奧地利才完成了工業革命,再次復興了起來。”
財政大臣羅伊·弗農搖了搖頭:“陛下,我們和奧地利不一樣,現在的國際局勢也和當年不同。
奧地利政府能夠做的事情,不等于我們也能夠干。至少各國的政治干預,我們就沒有辦法解決。”
這年頭的錢,可不是好借的。國際貸款都有附加條件,發行國際債券又何嘗能夠例外呢?
奧地利向歐洲世界發行巨額債券融資,除了維也納政府拿出了足夠的抵押品外,更關鍵的還是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
奧地利和歐洲各國的協議,大都是那個時代達成的,一系列的密約下來,和歐洲各國的關系就算不是盟友,那也是準盟友。
關系好了,自然就沒人卡脖子。換了法國政府就不行了,估計債券剛剛進入各國市場,還來不及進行銷售,政治上的干涉就來了。
皮球踢到了外交部,在拿破侖四世期待的眼神之下,外交大臣卡雷爾·卡德萊茨直接低下了高傲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