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一刊登,達可兒紡織廠罷工事件,很快就成為了社會熱門話題。
倫巴第王國政府很快介入了事件中,最先遭殃的就是米蘭城幾家新聞報社,負責人被政府新聞管理局請去喝咖啡。
新聞報紙有揭露真相的責任,當然不報道也沒關系,最多影響報紙公信力,不構成犯罪。
如果存在利益交易,故意掩蓋新聞真相,那就是犯罪了。
現在全國各地的報社記者都來了,偏偏米蘭本地報社沒反應,自然要受到懷疑。
毫無疑問,最終的結果是什么也查不出來。既然敢幫忙掩蓋,自然做好了準備。
報社和企業之間一直都有業務來往,利益交易不一定是直接現金,分散在廣告業務中,想要查清楚是非常困難的。
比如說:米蘭日報,報社早早把記者派得遠遠的,除了日常運營人員,幾位主編都去維也納休假了。
高層都不在,記者又全部外派,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沒有發現達可兒紡織廠罷工,似乎也情有可原。
躲過了調查,不等于事情就結束了。對一家新聞報社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公信力,沒有了公信力誰還訂你的報紙?
很多聰明人已經醒悟了過來,這次路德維希二世針很可能不是在針對達可兒紡織廠。畢竟這樣的大企業對倫巴第王國經濟發展是非常重要的,萬一倒下了造成大規模失業怎么辦?
國王也是需要考慮后果的,反倒是對國內的新聞報社下手,可能性更大。
這年頭掌握了報社,就掌握了輿論。路德維希二世想要鞏固王權,把手伸向報社再正常不過了。
這還是弗朗茨帶得頭,繼位前就開始創辦報紙。繼位過后更不用說,現在奧地利的主流報紙,哪一家不受皇室影響?
事實證明,這種影響是很有用的。在報紙上,皇室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來。
跟風者自然不少,現在還處于君主制巔峰時期,歐洲各國王室都掌控著權力,向輿論伸手再容易不過了。
倫巴第王室是外來戶,動作自然是慢了一步。經營了這么多年,現在時機成熟,把手伸向輿論再正常不過了。
知道歸知道,可是沒有證據。明面上王室和報社沒有任何關系,報社被政府警告,就是最好的證明。
暗地里接受詔安是必然的,要不然這次的事情,也不可能這么容易過關。
真要是想找麻煩,把廣告業務當做利益交換,實際上也說得過去。價格騙不了人,查查廣告費很多問題就明顯了。
路德維希二世的動作沒有保密,遠在維也納的弗朗茨第一時間就受到了情報。
這是倫巴第王國的內部事物,弗朗茨自然不會干涉。國王把手伸到報社,這只是一件小事。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件好得開始。在權力上,皇帝和國王站在同一戰壕內,路德維希二世鞏固王權的同時,也鞏固了皇權。
這一點,從維也納的輿論導向就可以看出來。報紙幾乎沒有抨擊國內幾個國王的,就算是罵人,那也是逮著邦國政府罵。
弗朗茨不關心路德維希二世要做什么,反而是達可兒紡織廠罷工事件,讓他憂心忡忡。
如果不能快速解決,很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這方面歐洲工人還是很齊心的,只要有人開了頭,就從來不缺效仿者。
“陛下,這是倫巴第王國傳來的緊急電報。”
侍女的聲音在弗朗茨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
順手接過了文件,初略看了一遍,弗朗茨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烏鴉屬性。
“好得不靈,壞得靈”,剛剛才擔心達可兒紡織廠罷工事件會引發連鎖反應,現在事情就發生了。
“改麥為桑”后,倫巴第王國的糧食就依靠國內供應了。相比產糧區,價格自然高了不少。
意味著生活成本高,不等于工資也高。由于臨近意大利地區,時常有意大利人過來打工,導致米蘭地區的人工工資一直上不去。
對比奧地利絕大部分地區,倫巴第王國的工資水平都處于低位水平。收入少,開銷大,矛盾就產生了。
達可兒紡織廠罷工事件只是一個縮影,倫巴第王國一直都是奧地利罷工次數最多的地區,沒有之一。
罷工是會傳染的,受達可兒紡織廠罷工影響,周邊幾家工廠的工人也跟進了。罷工活動,正在倫巴第王國蔓延。
放下了文件,弗朗茨:“通知內閣過來開會,把勞工部長也叫上。”
危機還是爆發了,19世紀后期是經濟高速期,同樣也是勞資沖突最嚴重的時期。
這一時期的罷工事件是頻繁出現,某些資本家還直接用機槍向工人掃射,同樣也有資本家被工人直接滅掉滿門,總得來說就是混亂。
后世的八小時工作制,就是這個時期,無數工人用生命才爭取到的。
受弗朗茨的蝴蝶效應,這個時空的八小時工作制來的更早一些,現在工人們爭取的是待遇。
盡管有《勞工保護法》,問題是大家的薪水待遇仍然不高。這不是政府能夠決定的,只能靠工人自己爭取。
市場供求關系,決定了勞動力市場價格。現在就是大家爭取薪水待遇的時候,最終的結果怎么樣,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勞工保護法》保護勞資雙方的利益,工人可以提待遇,資本家也可以拒絕,誰也不能強迫誰。
涉及到了利益之爭,這場戰爭肯定會曠日持久。要不了多久,就不再是奧地利一家的問題,歐洲所有的工業國,誰也跑不掉。
看到電報內容過后,匆匆而來的眾人也顧不上休息了。達可兒紡織廠罷工的消息大家是知道的,但是這才過了兩天,就蔓延到了整個倫巴第王國。
現在參與罷工的人數,已經不再是最初那十來萬,而是達到了驚人的三十萬,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加中。
弗朗茨:“電報你們都看過了,局勢比我們事先估計的都嚴重。不光是倫巴第王國,奧地利其它地區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次全國性的大罷工,乃至于有可能是全歐洲的罷工,即將要出現。
這種事情是擋不住的,我們能做的是盡快拿出應急預案,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勞工部向待遇較差的企業發出警告:如果他們不想面臨大罷工,那么就主動提高薪水吧!
告訴他們在局勢失控前,政府不會干涉。萬一局勢失控了,誰的責任,就由誰來負責。”
待遇較差的企業,基本上都是傳統行業。新興產業正處于高速發展期,對工人素質要求也更高一些,待遇自然不差。
現在資本家要避免罷工發生,最佳的選擇就是增加工人待遇。有多少資本家能聽進去,弗朗茨也不確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要是你停了產,競爭對手沒有停產,要不了多久你的市場份額就沒有了。反之,你也可以趁機搶奪競爭對手的市場。
這是危機,也是機遇。人工成本上漲后,如果繼續不思進取,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市場所淘汰。
優勝劣汰的時代即將開始,在后面的市場競爭中,沒有核心技術的企業,日子就沒有那么舒服了。
費利克斯首相提議道:“陛下,要不我們提高最低工資標準,給資本家們敲個警鐘,免得有些人不當一回事。”
弗朗茨猶豫了,提高最低工資標準確實很有效。只是人為干涉市場容易引發不可預料的后果,這里面存在著一定風險。
“可以先放出風聲,讓地方政府根據地方實際情況,制定一個最低工資標準報上來。”
再三考慮,弗朗茨還是決定先試探一下。這年頭企業管理,那是相當的混亂,外人真的很難確定資本家的利潤有多少,對人工成本的承受能力有多大。
有些明明是暴利的行業,隨隨便便就能夠賺錢,然而一樣有人在賠錢,最核心的問題就是管理混亂。
管理混亂的企業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全社會普遍存在。
這些企業的生存能力非常差,幾乎沒有抗風險能力,能夠賺錢全靠市場環境好、人工成本低、原材料便宜。
其中任何一環出問題,馬上就會出現陷入困境。現在奧地利經濟正處于轉型期,正常情況下這些企業都會被市場淘汰掉。
被市場淘汰可以,卻不能被行政干預給淘汰了,這是兩個概念。
弗朗茨可不想替資本家們背黑鍋,明明是自己經營不善,卻把責任推到政府頭上,變成專家們口中政府干預市場的反面教材。
達可兒紡織廠總部,年邁的老蘭諾獨自一人在嘆氣。罷工事件開始擴散,局勢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一步,達可兒紡織廠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一旦處理不好,他幸苦奮斗了大半輩子的企業就完蛋了。
對工人讓步,讓企業恢復生產?在消息傳開之前,他還可以這么做。現在要是這么做了,就要考慮后果了。
沒辦法,這次罷工浪潮是達可兒紡織廠引發的,如果再帶頭對工人妥協,勢必會進一步刺激罷工浪潮,到時候得罪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利益受損的資本家,肯定會在心里給他們記上一筆。得罪了這么多人,還包括很多合作伙伴,達可兒紡織廠的未來,那真的是前途無“亮”。
不妥協,現在這樣工廠停工,每天至少都要損失上萬神盾。這也就罷了,家大業大的達可兒紡織廠損失得起。
關鍵是達可兒紡織廠的囤貨不多,一旦庫存銷售完,要是沒有商品及時補充,市場份額就要被競爭對手搶去了。
對一家企業來說,短時間的虧損不可怕,可怕的是丟掉了市場份額。
丟掉市場,或許只要一個錯誤決議;想要重新把市場奪回來,那就要看競爭對手答不答應了。
小蘭諾沉聲說道:“父親,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到了現在這一步,我們必須要做出妥協了。
大不了事后再放棄一部分股份,拉攏更多的人進來,問題總是可以解決的。
現在這么拖著,除了增加損失外,對大局沒有任何作用。
現在罷工浪潮愈演愈烈,正在四處蔓延,或許還會超過1848年的那次大革命。”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小蘭諾已經主張妥協了。不管那么多,先生存下來再談其它。
得罪了人,只要肯讓度利益,一切都不是問題。資本游戲中,只要擁有足夠的利益,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
老蘭諾徘徊了幾步:“現在和1848年的情況不一樣,看看工人們的表現就知道,米蘭是不可能爆發革命的。”
顯然,老蘭諾已經動搖了。米蘭不會革命,不等于達可兒紡織廠就好過了。恰恰相反,這意味著他們危險了。
倫巴第政府不會放任這種局面持續下去,為了穩定局勢,作為風暴源頭的達可兒紡織廠,很可能會淪為平息罷工浪潮的犧牲品。
不要看他們規模很大,在米蘭的經濟中占據了重要地位,一旦統治階級下定決心,實際上他們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停頓了片刻功夫后,老蘭諾補充道:“讓管理層和工人們談判吧,必須分開進行。
記住,絕對不能讓工人抱成團,必須盡可能在工人之間制造矛盾。尤其是這些工人代表,事后必須要找借口開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