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戲素來有人保戲和戲保人之說。
人保戲就是劇本和角色都不出彩,但演員偏偏能給演出魅力來。
戲保人則反過來,劇本足夠巧妙,角色足夠出彩,演員只需要中規中矩地完成表演就行。
《邊境風云》毫無疑問就是戲保人的例子,周瑾沒有太多表現的機會,要做的就是足夠真實。
真實地就像一個平凡的警察,每天拿著溫飽水平的工資,做著驚心動魄的工作。
還有一個不服管的妹妹,他煩她,但也寵她。
這對周瑾來說并不難演,可對于宋怡來說,就有些挑戰了。
她的性子比較軟,以前演的角色都是弱不禁風的那種,還真沒試過辣妹的演法。
而且她拿到劇本也才幾天,還沒來得及完全吃透人物呢。
趁著工作人員還在布置場地,宋怡就緊張地拿著劇本,在那背啊背的。
活像期末考試前,想多背幾個知識點的高中女同學。
周瑾當了兩輩子學渣,還真不知道緊張為何物,這會兒就轉悠到她身旁,“哎,你會唱歌嗎?”
宋怡抽空點了下頭。
“那你會說川話麥?”周瑾換了方言問她。
他在文川拍了一個多月戲,耳濡目染說幾句方言不成問題。
宋怡微微搖頭,“導演說后期配音。”
“那你會打架嗎?”周瑾繼續問。
宋怡白他一眼,微微轉過身子,不想理他。
“你要是不會的話,那待會怎么拍?”周瑾畢竟是當過代導演的人,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她講一講戲。
“嗯?”果然,宋怡有些好奇地轉過來。
“這個我可研究過,女孩子打架都帶著羞辱意味,什么薅頭發、扇耳光、撕衣服,怎么讓人羞恥怎么來,你看網上那些原配抓小三兒…”
“你可別瞎說了啊,把我小師妹都教壞了。”陳芷茜一身運動裝,露著修長的小腿,笑盈盈地走過來。
“茜姐好,”周瑾笑著打招呼,“我可是好心教她演戲呢。”
“你就別操導演的心了啊,過來聊兩句?”
“好啊。”
周瑾跟著陳芷茜來到一個角落里。
“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有話我就直說了啊。”
陳芷茜見周瑾點頭,就繼續道:“《邊境風云》的情況你也曉得,劇組在云貴那邊待的時間太久,經費消耗太多,所以在片酬上…”
說到這里她有些躊躇,周瑾接口道:“就是友情出演唄?”
“是這個意思,你能諒解最好。”
“談不上諒解,不過我都拍完一場了,你才告訴我,就不怕我跑了啊?”
“不怕,你看著就不像貪財的人,”陳芷茜狡黠一笑,“而且,直覺告訴我,你拍完那一場,就不舍得走了。”
“哈,你的直覺倒挺準,”周瑾自嘲一笑,算是答應了。
雖然他挺貪財,但《邊境風云》這樣的戲演著確實過癮,錢少點他也能接受。
“哎,你說我這也算是為藝術獻身吧?”
周瑾都獻身好幾次了,從《殺生》到《槍炮玫瑰》都是友情出演。
理由還都一樣,小投資,實在經費有限啊。
他倒是看得開,現在壓低片酬,以后名氣大了,遲早能賺回來。
陳芷茜卻認真地道:“藝術是藝術,商業是商業,不管怎么說,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以后還要茜姐多關照。”
不管以后如何,反正這樣的態度讓周瑾很舒心。
倆人握了下手,算是達成合作。
另一邊,宋怡手持劇本,有些焦急地瞟瞟周瑾的身影。
她對周瑾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總感覺這個家伙有些輕浮了。
后來看到他在劇本上做的批注,微微有了些改觀,覺得這個輕浮的家伙還挺有想法。
可是周瑾剛剛跟她說的那些東西,她仔細一想,居然還挺有道理。
在戲里,她演的這個女孩被男朋友劈腿了,渣男還把她的墨鏡送給了另一個女人,于是她倆就撕了起來。
可不就是原配撕小三嘛。
可是真的要撕衣服,薅頭發嗎?
宋怡打小就是乖乖女,還真沒打過架。
于她而言,這輩子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拒絕父母的安排,選擇了參加藝考,然后就來到了中戲。
難道真的要和另一個女孩撕X嗎?
她想想就覺得臉紅,媽耶,好刺激…
可是劇本上也沒說該怎么撕啊,就簡單的一句話:“她撲上去,和她扭打起來。”
宋怡有些茫然地扭頭看看周瑾,盼著這個家伙能給點建議。
“要是你經紀人那關過不了,記得打電話給我,”陳芷茜還在和周瑾聊著。
她倒是仗義,還惦記著幫周瑾糊弄經紀人。
周瑾笑道:“他可管不了我,我一向是自生自長。”
“那倒是好,以后經費不足了,還找你啊,”陳芷茜眼波流轉,忽而看見宋怡在看他們,就努努嘴,“喏,找你的。”
周瑾扭頭看了眼,道:“那姑娘可不待見我,估計是找你這個師姐的吧。”
“得了吧,小姑娘的眼神我還認不出來?快過去吧。”
“那好,回聊啊,”周瑾笑著答應一聲,一溜小跑回去了。
陳芷茜看著周瑾的背影,眼神有些玩味。
金像獎的最佳新人,馬上就要出演寧皓的男主角,而且目光長遠,不計較一時得失。
最主要的是,長得還那么帥。
這樣的新人,妥妥的潛力股。
只可惜她現在不當經紀人,改行做制片人了,要不然倒是可以把這小子挖回來,好好培養。
陳芷茜舔舔嘴唇,輕笑一聲,扭腰去找陳耳了。
“嗨(一聲),你想什么呢?”周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宋怡背后。
“呼”宋怡被他嚇一跳,“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啊?”
“是你自己想事情太入神,”周瑾在她旁邊坐下,“說說看,什么情況?”
“就是,就是你剛才說的打架,我在想,那個羞辱意味…”
“該怎么演是吧?嗨(四聲),我就是隨口一說,這個你也信?”周瑾無所謂地道。
果然,這個家伙還是太輕浮了。
宋怡氣憤地轉過去,表示不想和他說話了。
“你啊,就是太緊張了,一緊張反而容易壞菜,”周瑾自顧自地道。
“別想那么多,你見過小貓打架嗎?就是兩只小貓,用爪子互扇,跟那差不多就行。”
小貓打架?
又在胡說了。
宋怡自然是見過小貓打架的,可她是人,怎么學小貓打架?
片刻之后,長得有些像土匪的陳耳,拎著兩個音響過來,藏在禮堂的角落里。
燈光和攝像什么的,也都陸續就位。
“演員準備,宋怡?”副導演指揮著一群女生站到,禮堂的舞臺上。
“我去了啊,”宋怡把劇本遞給周瑾,飛快地跑到女生中間,手里拿著歌詞,準備開拍。
很快,伴隨著馬頭琴的聲音,一群女生齊聲輕唱:
“由于歐洲的天氣轉暖,候鳥已推遲南飛,就在熹微的曙光透過窗子的時候…”
她們唱的是左小祖咒的《憂傷的老板》,歌詞好,編曲也好,可就是不好聽。
因為左小祖咒是個異類,聲音太沙啞了,聽起來跟毛刺似的,很不舒服。
這個時候,一群女生唱起來,倒是柔順了不少。
“對于這個世界,你相當的古怪”
“對于我,你一點也不奇怪”
“對于這個世界,你是一個麻煩”
“對于我,你就是整個世界…”
唱到這里,一個女生頭上頂著墨鏡,朝宋怡得意地晃晃,這可是你男朋友送我的。
宋怡頓時就撲了過去,一把將她推出來,然后…然后她們倆就卡殼了。
“怎么回事?”陳耳從監控器后面鉆出來。
“導演,我,”宋怡無助地看著他,“該怎么打啊?”
“這個…她搶了你男朋友,你就扇她啊,你有男朋友嗎?”陳耳試圖啟發宋怡。
“沒有,”宋怡很干脆地搖頭。
“那你打過架嗎?”陳耳問另一個黑衣服的女生。
“沒,”黑衣服女生是附近的大學生,平時在宿舍倒是和舍友撕過,但基本都是鬧著玩。
“這樣啊,”陳耳有些頭疼,“你就,你先撲過去,把她按住…”
他磕磕絆絆設計了幾個動作,然后也無奈地卡殼了。
沒辦法,他是一個創作型的導演,擅長寫劇本和鏡頭調度,對于給演員講戲,還真不是他的能力范圍。
之前拍孫宏雷、倪達紅的戲份,這倆都是老戲骨,用不著講戲,自己就能演。
至于周瑾,這家伙恨不得給別人講戲了。
哎?這不現成的嘛。
“周瑾!”陳耳一眼就看見縮在攝像后面看熱鬧的周瑾,“你見的女生多,你過來想想該怎么打?”
“我?我可沒打過架,”話雖如此,周瑾還是從攝像旁擠過來。
“你們知道catfight嗎?”這回他拽了下英文。
“就是貓,打架?”黑衣服女生試著道。
“沒錯,就是貓斗,也叫女性格斗,”周瑾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點,忍住不能笑,“你們就模仿貓斗好了。”
“怎么還是小貓打架?”宋怡有些犯嘀咕,不過看周瑾的嚴肅樣,倒也沒再提出異議。
“宋怡你就騎到她腰上,兩條腿夾住她,然后你們倆就開始互扇…一邊躲一邊扇…動作可以激烈一點…”
兩個女生在周瑾的設計下,開始試著學習貓斗,還有模有樣的。
等周瑾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抬頭一看,發現陳耳居然興致勃勃地在一旁觀戰。
“這樣行了嗎?”周瑾趕緊打斷他。
他可不想把一個好好的導演,帶入新世界的大門。
“啊,行,”陳耳回過神來,“你們倆會了嗎?咱們再拍一遍啊。”
兩個女生連連點頭,臉蛋紅撲撲的,還有些小興奮。
周瑾心道,真是見鬼了,我居然還要教女生打架。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周瑾只不過啟發一下,兩個女生就點亮了新技能。
等拍到第三遍的時候,倆人就很默契地一上一下,飛快地用巴掌互扇,在鏡頭里看著,還真像兩只小貓互毆。
“你覺得這樣能過了嗎?”陳耳縮在監控器后面,問周瑾。
周瑾聳聳肩,“你是導演,問我干嘛。”
陳耳沉吟道:“那我覺得,還可以再來一遍。”
周瑾很認同地點點頭。
兩個男人在這一刻,達成了共識。
陳芷茜抱胸站在場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發現周瑾給她的驚喜還真不小。
一個演員,除了自己演技不錯,還試圖給別的演員說戲。
上一個這樣干的,好像是徐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