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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首映

  時間轉到9月,劉思思花了五萬塊,開開心心地背上小書包,去中戲進修班上課了。

  她家就住在學校附近,白天上課,晚上回家,每天行走在校園里,看著那些青澀的學生,八七年的老阿姨別提多高興了。

  光頭哥還在琢磨他的發財大計,策劃書寫了好幾本,可就是缺了點本錢,每天急得直撓頭。

  周瑾稍微閑點,搬回了糖人的宿舍,每天看看劇本,琢磨下人物。

  劍雨對天朝的武俠電影,做出了一個突破,將那些武功高強的武林人士,拉進了日常的瑣碎之中。

  在關注人物內心世界的同時,又能保證故事的邏輯和精彩,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雷彬,黑石的幾大殺手之一,武器是雙刺和飛針,可以看做阿珂和狄仁杰的結合體。

  有輸出、有位移,可遠攻、可近戰,就是身板太脆,很容易被戰士突臉切死。

  雖然從事殺手這種高危職業,但是老板(輪轉王)不給買保險,也不給加工資。

  于是就決心辭職創業,帶著妻子,回老家開面館。

  在辭職前,老板給他接了最后一個項目,說是做完就讓他辭職。

  立下了這種flag,最后的結局,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周瑾把這些人物分析,一一記下來,然后對著劇本,去設計動作、神態和臺詞。

  其實劇本寫的很空泛,具體如何呈現,還是得看導演和演員的想法。

  比如說,劇本上有這么一句:雷彬蹲在房頂上,看著曾靜。

  曾靜原名細雨,也是黑石的殺手之一,隱姓埋名藏在市井之間,這是她身份暴露后,和雷彬的首次碰面。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周瑾就得反復琢磨雷彬當時的心理。

  他該怎么蹲下來,是漫不經心,還是冷笑陰森,他的神態又是怎么樣的,是故人相見的驚喜,還是與舊友敵我相對的無奈。

  正是這些表演的細節,才構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物。

  雷彬的戲份并不多,但也不少,人物內心還有一定的掙扎,給足了演員表現的空間。

  這樣的角色,對周瑾這樣的演員來說,真的是再適合不過了。

  這天晚上,周瑾放下了劇本,細細地洗個澡,穿著整齊,準備去看一場電影。

  管胡滿懷信心的,把斗牛送去了威尼斯,結果還不錯,拿了一個地平線單元獎,最佳影片的提名。

  對于這樣的后起之秀,三爺自然是不遺余力地提攜,于是便定下了,由中影和毛線傳媒共同發行《斗牛》。

  這天晚上,就是斗牛的點映禮,除了圈內的同行,還請了大量的媒體和影評人,準備造勢一波。

  周瑾作為一個小跑龍套,也在受邀之列,劉思思嚷著要去看看,他只好又找管胡要了張票。

  兩人約定好在影院門口碰頭,周瑾提前到了,左等右等也沒見劉思思人影。

  他又不敢先進去,只好蹲在影院門口,看著跟年畫似的海報發呆。

  海報上,黃博穿著打補丁的破衣服,牽著頭奶牛,扭著腦袋,看外面的觀眾。

  周瑾看著海報,就感覺牛二在跟自己對視似的,明明很熟悉,可是具體的細節,一時又回憶不起來。

  “嘿,你怎么在這蹲著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周瑾抬頭一看,劉思思跟朵嬌俏的木蘭花似的,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才來啊?”周瑾揉揉膝蓋,站起來埋(man)怨道。

  “我上了一下午課吶,還回家換了身衣服,”劉思思白他一眼,“可不像你,大閑人一個。”

  “好好好,都已經開場了,咱們快進去。”

  周瑾拉著劉思思,一溜小跑鉆進放映廳,里面已經滅了燈,總局龍標的聲音響起來。

  在第一排,還空著兩個位置,顏妮朝他揮揮手,“快過來。”

  他們兩貓著腰跑過去,飛快地坐下,仰著頭看大熒幕。

  “人嘞,人都哪去了,老祖爺,九兒…”

  黃博的丑臉出現在熒幕上,一口黃牙,嘴唇干裂,還帶著血漬,頭發跟雞窩似的,穿著臟兮兮的衣服,在村子里驚恐地大叫。

  鏡頭跟著黃博在村子里轉悠,村頭的老井,黃土糊的墻,村中央的磨盤,周瑾的記憶一一浮現出來。

  黃博終于還是找到了村里人,在一個小山谷里,漫山遍野都是燒焦的尸體,還冒著屢屢青煙。

  在一堆尸體中間,有一具紅棉襖的女尸,光著下半身,手上還戴著銀鐲子。

  “啊,啊”黃博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抗日時期的殘酷,日軍的慘無人道,在這一瞬間完全展現了出來。

  影院里,一陣躁動,顯然大家都被,管胡的這個開頭給鎮住了。

  周瑾看著這一幕,熟悉的記憶又浮現出來。

  他不知道整部電影的劇情如何,但是他記得,他當時好像就在里面,扮演死尸來著。

  在村中央的小戲臺上,老祖爺高坐在上,十三叔端著牛奶送上來。

  “這奶就跟河水似的,流不盡啊。老祖啊,你說這是親爹娘生的不?”

  老祖爺拿著鞭子,一擺手,訓斥道:“鼠輩,萬物皆生于此,你他娘的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這老頭中氣十足地罵人,周瑾一聽就樂了,他記得自己當時就站在后面。

  雖然沒給到鏡頭,但他實實在在地參與了。

  哎呀,也不知道這老頭,現在怎么樣了。

  當時走的時候,還說要給他買副假牙呢,下回有空一定得帶過去。

  看自己演的電影,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那些場景,那些人物,那些道具,他都親身參與過,經歷過。

  當時拍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意思,現在看到成片了,才恍然大悟。

  他就在劇情和回憶之間,來回切換著。

  管胡把整個故事剪得七零八落的,倒敘插敘順敘,輪換著來,留足了懸念。

  觀眾的注意力,也漸漸被故事所吸引。

  在鬼子到來之前,整個村莊是很寧靜的,管胡展現了為數不多的幽默。

  “你摸過那牛乃子嗎?”

  “那么大的沒摸過…”

  “你就吹吧,你連小的也沒摸過。”

  村民圍著奶牛看新鮮,顏妮演的九兒,為了一口奶,和十三叔吵吵鬧鬧。

  “鬼子來咧,鬼子來咧…”

  八路預警,村民們四散奔逃,黃博牽著小黃牛,在村子里轉悠,然后在村口的炸彈處被絆倒了。

  周瑾一下子來了精神,娘的,我終于要出場了。

  “老鄉,你這是干啥呢,這上面寫著呢,人畜勿近。”熒幕上,他穿著八路軍裝,牽著小毛驢上場了。

  黃博道:“你認不認字啊,人都跟我說了,這是個八,虧你還是八路呢。”

  “嘿,你這個老鄉挺有意思,”周瑾蹲下去,“來,我告訴告訴你。”

  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拉,“人是合起來的,八是分開的,人加一橫念大,加兩橫念天。”

  “那要是個八,是怎么個加法?”黃博饒有興致地問。

  “八?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就記住,人是分開的,八是合起來的。不對,說反了…”周瑾自己也犯迷糊了。

  “哈哈哈…”影院里,一陣笑聲傳來。

  尤其是劉思思笑得最開心,她使勁拍拍周瑾的肩膀,想不到你還能演土八路?

  周瑾也笑,不過不是被臺詞逗笑的,而是咂摸出了點新的意思。

  當時說這一段臺詞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里面似乎有些隱藏的意思。

  這回坐在影院里,當一個旁觀者了,反而看得清楚:

  八是分開的,人是合起來的,人加一橫念大,八加一橫,那特么叫建軍節。

  故事還在繼續,八路將奶牛留下來了,牛二被逼著,承擔了養牛的重任。

  這份重任從抗戰,一直延續到解放。

  一個人一頭牛,遇到了鬼子,遇到了潰兵,遇到了想要配種的土匪,遇到了喝完奶、還想吃肉的難民。

  一直堅持到了最后,周瑾終于又出場了。

  這次他騎著馬,帶著解放軍回來了。

  “這個牛啊,你的”黃博長發長須,形似野人,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他拿出當年的那紙契約,和那幾塊銀元,連同牛一起還給了解放軍。

  “老鄉,俺們這個是作戰隊伍,不能收留牛。我就替隊長做主,這個牛就送給你了可好?”

  周瑾看著熒幕里的自己,再看看黃博,覺得自己瞬間被秒成了渣。

  難怪人家能拿影帝呢,這真的是實打實的演技。

  在影院里觀影,氛圍會渲染得格外好,觀眾全部的注意力,都跟著劇情走,不用擔心被打斷。

  因此,這個時候已經有淚點低的,在偷偷抹眼淚了。

  “別害怕,呵,呵…什么都能過去啊。”

  牛二回到山上,帶著那頭叫九兒的大奶牛,發出了最后的感慨。

  伴隨著低沉的音樂,電影結束,燈光亮起,觀眾們“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觀眾們都挺激動,看著幾個主創,管胡、黃博和顏妮,來到臺上不斷地鞠躬,“謝謝,謝謝。”

  “你不上去嗎?”劉思思抹抹眼角,問。

  “我上去干嘛?”周瑾從兜里摸出包紙巾遞給她。

  劉思思拍他一下,“給我干嘛,哼,我才沒哭。”

  之后的流程,就是記者們提問,主創們回答,說些拍攝很辛苦,大家一定要來支持的話。

  “感謝管胡導演,給我們帶來了這樣一部精彩的電影,我想問,為什么那頭奶牛叫九兒呢,有什么暗示嗎?”

  一個記者站起來問。

  管胡站在臺上,一米九的大個,比顏妮、黃博得高出兩個頭了,看著特滑稽。

  他捏著話筒,想了下,道:“其實九兒和奶牛,都是天朝女性的一個象征。老祖爺說的那句話,萬物皆生于此,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那牛二和八路的那番對話,又是什么意思呢?八加一橫?”那記者又問。

  “那你得問牛二和八路啊。”管胡把皮球踢給了黃博。

  這種問題擺明了是坑,黃博多精啊,笑道:“你說呢?”

  劉思思沒聽懂,戳戳周瑾,“什么意思啊?”

  周瑾隨口道:“你想想,八加一等于幾?”

  “九啊,”劉思思一愣,明白過來,“九兒的九?”

  周瑾點頭,看著挺興奮的劉思思,心說,大概就是這意思吧,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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