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瑾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太陽升得老高,窗戶外面的麻雀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周瑾伸個懶腰,掙扎著爬起來,感覺全身都酸疼得不行。
他昨天晚上睡著了,沒跟二東子報戲,現在這個點去撿鴿子也不大現實,所以今天等于沒有戲拍。
也好,就當休息一天吧。
周瑾拿著毛巾、牙刷去公共衛生間洗漱,看著鏡子里那張年輕的臉,他還是感到有些恍惚。
在和鏡子里的自己對視的時候,人總是會忍不住地思考一些問題。
比如我是誰,我要做些什么…
23歲的周瑾,擁有著充沛的精力,一張帥氣的臉,和近乎無限可能的未來。
如果把未來十年比作一場豪賭,那么他已經偷看了底牌。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根本找不到賭桌在哪。
周瑾嘗試過給他上輩子的家人朋友打電話,可是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傳來的卻是無比陌生的聲音。
他找不回過去了…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他認識的只有陸姐、老鄭頭和二東子等寥寥數人。
在杭城倒是還有一個便宜姐姐,可是他根本不敢相認,甚至連個電話都不敢打。
他是一個偷渡者,小心翼翼地潛伏著。
真正能讓他安心的,只有那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還特么是租來的。
要怎么辦呢?
他不知道。
在嘴里隨便捅咕幾下,吐出泡沫,再擦把臉,就算洗漱完成,他回到小屋。
“咄咄咄…”傳來敲門聲。
周瑾開了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圓滾滾的光頭。
“有什么事嗎?”
光頭哥笑一下道:“那個,你想拍電影嗎?”
周瑾一愣,這是什么路數?不過還是客氣地把人請進來。
屋子里就一把椅子,拿給光頭哥,周瑾只好坐床上。
光頭哥坐定,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周瑾,道:“我們是一個微電影劇組,想邀請你出演我們的電影,這是劇本。”
周瑾懷著恭敬的心情,接過文件夾,這還是他當群演以來,第一次拿到劇本。
文件的首頁用毛筆工整地寫著四個字:行走的云。
周瑾往后翻了翻,發現這個故事其實非常單薄。
大概是說一對青年男女,在大學里各種花式秀恩愛,比如說一起上課,一起看電影,一起泡圖書館,一起為期末考試發愁,偶爾也會吵架,但最終還是會和好。
在畢業前,兩人約定以后要去看海。
可是畢業以后,生活的壓力突如其來,男生不得不頻繁加班,兩人兩人聚少離多,漸漸地女生覺得二人的感情已經破碎,男生也覺得給不了她未來,于是黯然分手。
在故事的最后,女生一個人踏上了去看海的旅程。
故事并不難懂,可是周瑾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這樣的故事也能拍成電影,這樣的事情不是天天在發生嗎?
誰年輕那會,還沒點故事啊。
他說:“這個故事非常深刻,讓我十分感動,它展現了新時代下,青年男女的愛情觀、價值觀…
呃,那個,你們是要讓我出演男主嗎?”
光頭哥道:“我們覺得你的形象十分適合這部電影,所以想讓你一人分飾多角。”
“可是這劇本上就兩個角色啊,不會男女主都讓我一個人演吧?”
周瑾特驚奇,現在的導演都玩這么大嗎?
光頭哥笑笑,“不,我們想讓你演男女主以外的其他角色。”
說著接過了劇本,“你看,這上面其實還有很多角色的,比如說,青年大學生、圖書館管理員、監考老師,還有同居室友…”
周瑾瞬間明了,“您就直接說群演唄。”
光頭哥笑著點點頭。
“三百一天。”沒什么不樂意的,周瑾直接出價。
“可以,不過你要跟組。”
“行。”
二人約定好明天開拍,又聊了些細節,光頭哥便道告辭。
臨走前,光頭哥囑咐道:“你最好還是把劇本再多看看,要把角色吃透。”
周瑾一副微笑臉送他出門。
就是個背景板,我特么吃個毛線角色啊。
橫店的劇組需要群演的話,一般都是直接去聯系公會,然后公會再把這些名額分配給群頭,群演們從群頭手里接戲。
群演們的薪酬也是劇組直接和公會結清,然后公會再打到群演的銀行卡上。
對群演而言,這樣做的好處是更加正規,不用擔心劇組賴賬,壞處是這些薪酬公會要抽成。
所以也有一些群演會選擇繞過群頭和公會,直接和劇組接觸。
不過一般都要熟人介紹,還得簽各種合同、表格,像光頭哥這樣昨天見過一面,今天就找上門的真是少之又少。
不過周瑾反正不虧。
要是光頭哥真讓他去演男主,那他還真得掂量掂量,看看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圖謀。
可是就讓他去當個群演,還真沒什么可顧忌的,管他拍什么呢,給錢就行。
第二天,周瑾起了個大早,麻利地穿衣洗漱,下樓吃完早飯,回到一樓咖啡廳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趕早去跑戲的群演們都已經走了,外面的路上行人漸少,周瑾閑著也是閑著,干脆打了兩套拳。
他家里傳下來的混元心意太極,據說起源于陳氏太極,后來經過馮志強改良而成,許多用法周瑾都已經忘了,只比劃個套路,算是強身健體吧。
“早啊。”光頭哥從樓上下來,打了聲招呼,就站在一旁看周瑾打拳。
看了一會光頭哥就笑了,看架勢還以為是練家子,一看下盤原來是個花架子。
“以后我們早上七點集合。”光頭哥丟下一句話,出門遛彎了。
一直等到天大亮,劇組的其他幾個年輕人才慢慢地下樓。
周瑾瞟了眼,三男兩女,和他年紀差不多大,衣著時尚,嘻嘻哈哈地出了門。
陸姐這時候也下樓了,她平時都是睡到八點多才起,說是睡覺會變白,反正周瑾是搞不懂其中的道理。
“他們什么來頭啊?”周瑾問。
陸姐搖頭,“不清楚,估計還是在校大學生,好像是從魔都來的。”
大學生可以說是我大天朝,最精力旺盛的一群人了,課少時間多,又讀了些書,于是什么事情都想去試試,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不要荒廢青春。
拍電影估計也是他們消磨青春的方式之一吧。
過了好一會,那群人才回來,光頭哥招呼了下周瑾,幾個人圍成一圈。
“這是陳恩,咱們的導演兼男主。”光頭哥指著那鴨舌帽道,周瑾連忙和他握了下手。
陳恩倒也挺客氣,沖他笑一下,道:“麻煩您了。”
“我姓王,劇組的制片,你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光頭哥又介紹道,“這是周瑾,這是陸姐,是咱們這次的合作演員。”。
周瑾特驚奇地看著旁邊的陸姐,你演什么啊?
陸姐看著他一笑,你演什么我就演什么。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聊了會,大概也就認識了,畢竟都是年輕人,好說話。
這群人是魔都某大學過來的,戴鴨舌帽的陳恩是導演,光頭哥是社會人,請過來當制片的。
剩下的兩個男生,一個攝影,一個錄音,兩個女生中穿紅衣服,比較漂亮的姑娘叫單微微,演女主,另一個白衣妹子則是化妝兼服裝。
別看劇組人少,但是設備卻多,攝像機、錄音桿、衣服和道具什么的,都用幾個大的拉桿箱裝著。
光頭哥租了輛中巴車,周瑾幫著把東西運上去,然后一行人前往拍攝基地。
第一場戲是在圖書館里,男女主盤膝坐在書架底下,攝影師拎著攝像機,半蹲著拍攝。
兩人背靠背坐著,陳恩背對著鏡頭,拿著本書在看。
單微微突然抬起頭,把身前的攝像機拽了過去,對著鏡頭說:“今天是四月十二,是我和陳恩相愛一周年的日子,我們決定用鏡頭把往后的故事記錄下來。”
聲音很好聽,不是標準的普通話,帶著點吳儂軟語,卻格外有味道。
不過周瑾覺得有些奇怪,電影還可以這樣拍的嗎?人物還可以直接和鏡頭交流的?
這個時候的他自然還不知道,有一種電影形式叫偽紀錄片。
說是電影吧,沒有劇情,說是紀錄片吧,又偏偏是演的,是那群文藝導演們的最愛。
單微微突然俏皮一笑,伸手把陳恩拽過來,,兩個腦袋擠在鏡頭里,“陳恩,我們畢業后去看海好不好。”
陳恩道:“去崇明啊,打個車就能去,那里就可以看。”
“啊呀,我要去看愛琴海…”
兩個人吵吵鬧鬧的,真是青春啊。
周瑾打開劇本找到圖書館那一節,發現劇本上關于這一鏡只有簡短的描述和一段旁白,壓根就沒有臺詞。
那么這兩人的臺詞全都是現編的?還是說這樣的對話真的發生過?
在劇本上,那段旁白是這樣寫的:
有些開始早已注定了結束,如花美眷,終究抵不過似水流年。
呵呵呵…
周瑾突然打了個寒顫,心底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他好像看到了當年高中時候,躲在課桌底下看青春美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