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程程回到密云花苑后,常天浩的臉色迅速陰沉下來:
重生前他一度很喜歡看商戰小說,對里面層出不窮的反派極感興趣,雖然絕大多數都顯得弱智,卻勝在人多:溜冰K歌能碰到橫行霸道的黑社會;吃飯夜宵能碰到不起眼的小混混;校園霸凌層出不窮,主角不是遇蠻不講理的富二代就是官二代;甚至隨便想做點什么小事業,都有低者聯防隊員高者書記市長出來打壓。
總而言之反派層出不窮,近乎無窮無盡,而且一心一意針對主角,他一度覺得倒是挺符合網游刷掛的邏輯。
他也重生5個多月了,不大不小也有份事業,居然感覺沒正正經經碰到過屬于自己的反派。
唐家算反派么?
當然不算!唐家為那保送名額不但屈尊陪自己說好話,還給了一萬元啟動資金,在后來捐贈掉后,白麗娟還特意請客招待自己一頓,話里話外都很熱情,就連唐民康與自己關系也親近不少。
高洋算反派么?
似乎也很難這么講,最起碼高洋自己肯定不認。他會覺得他并非存心作對,完全是當時走投無路而采用了挪用下策。
甚至在高洋心目中還可能會認為“沒挪用”款子,只“晚了幾天”而已,他篤定常天浩“最多有點懷疑而不知情”,甚至覺得還介紹操盤多讓常天浩賺了一把,他壓根就不知道陸筱敏前來哭訴,超哥也不會點破,否則他就不會在國慶后還很得意地給常天浩打電話,邀請他有空回錢塘再聚聚。
他那股子高興勁毫不掩飾就通過電話炫耀出來了,結合陸筱敏通報的70多萬,常天浩確信高洋這波大概賺不少,你要說他是反派,他自己都該跳起來。
沈飛算反派么?
常天浩從沒把這位市長公子當反派看過。
他一直認為市長公子挺癡情的,除泡妞技術和為人處世的心態實在有點不敢恭維外,其他都還不錯,既沒以勢壓人,也沒張牙舞爪,除那天碰面實在沒忍住劈頭蓋腦罵一句外,其他甚至都談不上沖突,那句辱罵也報復回來了。雖然他對喬冰倩信中宣布放棄沈飛感到很吃驚——兩年多的感情說斷就斷,但這是人家的私事,他能怎么樣?
他一度以為自己氣運加深、上天眷顧,短期看來不會有反派了。可從今天看起來似乎要打個問號——反派不是沒有,而是潛伏在人群中,伺機等待冒頭給自己來一下。
要不然,程雨詩一個外校女生來觀看辯論賽,怎么就能輕而易舉知道買裙子的事?怎么能一口咬定安藝茹就是贈送對象?除了舍友江洪波,她不認識經管學院其他人,而江洪波今天晚上壓根就沒出現。
如果有人在場地上看她長得漂亮故意搭訕,他相信有可能,可要把這些信息全掌握就不多見了,甚至本院學生都不一定全知道,憑她外校身份怎么可能?更何況今天他是不是關注幾眼,并未發現多少男生找程雨詩搭訕——畢竟她比較害羞。
這分明是有人挑撥。
本來他還在狐疑,后來反復回憶才確信晚上坐在程程邊上的男生身份——同樣出自錢塘中學、目前在生物系就讀的宋林峰,他忽然若有所悟。錢塘學子雖然搞不起來同鄉會,但同在滬江畢竟見過幾次面,這點粗略印象他還是有的。
等等,這家伙姓宋,沈飛母親也姓宋,兩人間莫不是有什么關系?
巧合?
親姑媽?
堂姑媽?
可生物系的宋林峰照例也該不知道自己的事,除非…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安藝茹宿舍的電話:“學姐晚上好,我是常天浩,麻煩幫我找下安藝茹聽電話…”
“藝茹殿下,你頭號護花騎士找你…”
“人長得帥還有才,關鍵老有錢,藝茹,你就從了吧…”
“是啊,不肯從又不介紹給我們認識,好東西都讓你捂爛了…”
“閉嘴,你們這些小浪蹄子!”這是安藝茹壓低聲音在“呵斥”。
聽到話筒里傳來的這些嬉笑聲,常天浩忍不住皺了下眉,魔都女生真不一樣,大二學姐們就更不用說了,老話怎么說的: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這宣傳洗腦的效力啊…
他不由想起重生前大一找聯誼寢室女生們一起吃飯K歌,忽然有人嘴大問到:“萬一在場子里發生(某些不可言狀)的輪流行徑,怎么辦?”
對面女生遲疑下道:“其實也沒什么,就當做個噩夢吧,唯獨爸爸媽媽難過了些而已。”——事發后不一定真這么想,至少嘴上現在能這么吹,他那會也一陣汗顏。
正如男生宿舍臥談會總離不開女生,看來女生宿舍浪起來的水平同樣不逞多讓,這也難怪女頻文中的尺度描寫通常大于男頻的狀態,古人說得好:食色性也…
“找我有什么事么?”
“上次問你借裙子、撥弄是非的那女生是生物系吧?”
安藝茹一愣,本以為他又要為辯論賽后與程雨詩碰面的事講一通,誰知忽然問起這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頭:“是的,我們一起是校禮儀隊的。怎么,她又在亂說什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常天浩隨口道:“買車的事沒和別人說過吧?”
安藝茹緊張起來了:“沒有!”
“那就好。”常天浩沉吟道,“我會守口如瓶。”
“我也是!”
常天浩笑了:“謝謝你晚上表揚我的話…”
“不算表揚,正常評價吧,不過希望下次你再這么轟動的話,能不能提前和我打個招呼?人家總有一天會被你嚇死…”
“知道了,我會多向部長請示匯報。”
放下電話,舍友圍著安藝茹一頓哄笑:“今天又和護花使者講什么悄悄話啊?你們兩人交流情況很不正常吶,還故意壓低聲音!”
“你們…”安藝茹無奈搖頭,最后道,“今天他女朋友來了,我見過面了。”
一堆人興奮不已:“哎呀呀呀,這是要火星撞地球了,來來來,講講,講講…”
“都說了我們沒關系…”
“沒關系給你大晚上打電話?打電話還壓低聲音?難道非得出去軋馬路或在操場上抱成一團才叫有關系?”
然后就是亂成一團,不過這些聲音常天浩是聽不見了,他在冷靜地思考某些線索:
生物系?
宋林峰?
有目標就好查,看他們到底想干嘛。雖然他不覺得學校里的人物能翻出什么風浪來,但給散播謠言還是夠吃力的——最近他成功地升級成為“有背景”的錢塘富二代了,群眾口碑也在分化。學生嘛,總是熱血、仇富仇官的人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校園里某些情況還是要重視一番的。他又不是圣人,動不動以德報怨,他可是小布爾喬亞啊,套用某些學者的話說是標準的精致利己主義者。雖然他對學者們的話不以為然,但如果非要來大公無私,他是不干的。
他從小被塑造起來的大公無私、一心為國為民的心態,早在高二隨著父親下崗就被雨打風吹散了,所以入學后一堆同學忙著寫入黨申請,他沒動筆,他覺得自己不夠格,現在開了公司又雇員,那就更不夠格了。
當安藝茹的宿舍鬧成一團時,遠在錢塘,喬冰倩的宿舍里同樣也很熱鬧,雖然常天浩已隱蔽地將寄信人地址消解了,但來自上海的郵戳還是很明顯,一堆同學調侃喬冰倩:“哎呀,沈大公子那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還知道會浪漫下寫寫情書了…”
“不是沈飛的。”喬冰倩笑笑,“我和他沒關系了。”
“不至于吧,前兩天你們還通過電話來著,吵架啦?”
“他不適合我,也從來沒有明明白白說過喜歡我,所以冷靜地說一聲再見是最好的結果。”喬冰倩拆開信封,那幾張楓葉率先掉了出來,然后映入眼簾的是那首打油詩:
邯鄲路邊秋色濃;
滬江燕園楓葉紅。
不知南山梧桐樹;
零落飄蕩幾時冬。
她嘴角的笑意都蕩漾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給我電話,只會給我寫信。雖然來得晚了點,不過看在你寫這么長,又是楓葉又是打油詩的份上,我還是很開心。
“冰倩:
見字如晤!
前次你表姐已將油畫和信件一起轉呈于我,非常感謝,對君創意色彩、觸筆手法,深感敬佩,對其中畫意文字、拳拳深意亦已完整獲悉,對君深意,不勝惶恐…
其實我這人身上有很多缺點,完全不像展現在表面的那么好,更沒有達到你所形容和推崇的境地…
我有時虛榮,那些被你認為屬于有見識的地方,很多都是旌以自夸的內容,學術研究與探索中,好做驚人之語,好為人師,夸夸其談…
我偶爾虛偽,謙遜隨和、善解人意很多時是一層偽裝,實則內心深處潛伏了太多的斤斤計較與睚眥必報,有時能壓住,有時控制不住…
我常有玩世不恭,無論說話辦事、為人處世并非光明磊落、浩然正氣,對生活、對感情、對學術、對事業都常有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情形,好聽的可算率性而為,難聽的,便只有任性恣意…
通篇文字閱讀下來只有一句話:我也不是謙虛,你畫的那些我實在配不上,談戀愛這種事,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仔仔細細從頭到尾看完三次,喬冰倩笑了:“果然是書生意氣…說自己好,沒用;你拼命抹黑自己,也沒用——我不會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