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后山。
茂密幽深的山林里,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無比的追擊戰。
槍響聲、怒吼聲、痛呼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讓這夏末蟬聲喧鬧的樹林中愈發變得喧鬧。
獵人和怪物在山林和巖石間疾速穿梭追逐,激得林中飛禽成片遁入天空,驚慌的鳥鳴聲響徹四野。
“該死!”
在連連挨了好幾次槍子之后,體內魔氣逐漸衰竭、身體機能漸漸消退的李磊終于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怎么會...”
“怎么會這樣?”
“他為什么總能追上我!”
憑借著更勝于余慶的超強體質,他一開始逃得很快、很遠,跑得十分順利。
可是,在進入這片陌生的山林之后,李磊就開始接二連三地在林中遭遇到余慶的追擊,拼命掙脫了好幾次都沒能把對方甩掉。
而此刻他的大腦一片混沌,能知道要拼命逃跑就已經是智商大爆發的意味作用,根本就猜不透余慶能一直追上他的原因。
漸漸地...
他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魔氣越來越虧空,逃遁的速度也不復之前那般迅捷。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死。
“哈哈哈!”
林間再次響起了余慶那催命的冷笑聲:
“別跑了!”
“我在這里上了兩年學,這座后山的地形我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你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跑,是不可能逃得過我的追擊。”
對地形的熟悉,的確是余慶的優勢之一。
但是...
這些話其實是他故意說出來,用來誤導李磊的廢話。
他能屢屢追上李磊、甚至未卜先知地堵住他前進去路,根本就不是因為熟悉地形,而是其實是因為李磊腳上戴著的定位腳環。
這家伙在入魔之后就只顧著殺人、戰斗、逃遁,甚至都忘了自己褲腿里面還藏著一個定位監控裝置。
而那監控腳環在察覺到李磊的生命體征出現了極為異樣的變化之后就自動向當地修真者協會發出了警報,并且將這個“疑似入魔者”的定位信息實時共享給了附近的每一個協會修行者。
只要看看手上的智能終端,余慶就能知道李磊逃到了哪、接下來又要往哪逃。
一番激烈的追逐下來,李磊就像是疲于奔命的獵物一般在逃跑中逐漸消耗掉了大部分體力,又被精明的獵人逼上了無處可逃的絕境。
“游戲結束了。”
望著李磊那已經顯露出疲憊之色的臉龐,余慶眼中的殺意變得愈發冰冷。
“我...”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李磊魔化后的丑陋臉龐上浮現出了人性化的恐懼,又拼了命地想要向遠處奔逃。
砰砰砰!
余慶一槍打爛了他的大腿,一槍打斷了他的膝蓋,一槍轟碎了他的肩膀。
李磊猛地打了一個趔趄,又無力地墜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因為魔氣的枯竭,他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迅速恢復傷勢,只能痛苦地癱倒在地上無力掙扎。
“你該死了。”
余慶走上近前,緩緩舉起手中的霰彈槍,將那幽邃的槍口直直地抵住李磊血肉模糊的胸膛:
“早就該死了。”
下一秒,這小子彈就將貼著他的胸膛呼嘯而出,穿透他那已經松弛無力的肌肉,擊穿他那已經斷裂崩碎的骨骼,毫不留情地轟碎他的心臟。
然而...
就在這個時候,山林間卻突然掀起了一陣前所未見的狂風。
這股風并不是自然刮起的山風,而是一股猛烈、迅疾、壓迫力十足的掌風。
同等威力的掌風,余慶以前只在謝道玄手上看過。
“是誰?!”
余慶慌忙向旁邊側閃而過,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這一記堪稱致命的掌風。
緊接著,一個鬼魅的身影自林間疾速閃出,在林蔭灑落的斑駁陽光下拖曳出一個讓余慶都難以看清的黑影。
這黑影的速度實在太快。
余慶錯愕之下一陣呆愣,連舉槍瞄準都來不及,就讓那個黑影一把提起了那癱倒在地的李磊,又帶著李磊疾速向更加茂密的叢林深處飛馳而去。
等到那火舌噴吐、子彈出膛的時候,這神秘的黑影已經帶著李磊繞到了幾棵粗壯的大樹之后,消失得只剩下了一個背影。
“抱歉。”
“他現在還不能死。”
林間遠遠地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又漸漸歸于寧靜。
“這...”
余慶臉上一陣愕然:
“這家伙竟然還有幫手?!”
片刻之后。
神秘人拖著李磊那殘破無力的身體仍舊步履如飛,很快就將他帶到了遠離余慶所在的一處山澗之中。
然后,他突然停了下來,又將李磊隨手扔到了地上。
“我...”
“我活下來了?”
李磊艱難地挪動著自己那已經千瘡百孔的軀體,臉上卻是流露出了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意。
他艱難地抬頭一望:
一個留著臟亂長發,又任由那發絲遮住自己臉龐的神秘男人,正穩穩地擋在了自己身前:
“你是誰?!”
李磊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是誰?”
“呵呵...”
神秘男人冷冷地笑了一笑,又在李磊面前輕輕撩起了自己臉上遮擋著的臟亂發絲。
一張染血的臉龐出現在了李磊的眼中:
“我是‘小龍他爸’啊!”
這個神秘男人,竟然就是之前那個被他砸成肉泥的中年流浪漢。
“什么?”
李磊那顆還嵌著幾粒子彈的腦袋頓時被駭得幾欲炸裂:
“怎么可能!!”
望著眼前那張熟悉無比的臉龐,這個已經入了魔的怪物竟是被嚇得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打起了哆嗦:
“這不可能...不可能...”
“我明明就殺掉了你了!”
“你為什么還能站在我面前?!”
“是啊...”
流浪漢冷冷地瞥了李磊一眼:
“你早就殺掉‘我’了,在三個月前就做到了。”
“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卻還能這么心安理得地在新學校當你的好學生。”
“上課、打籃球、談戀愛、當英雄,活得比正常人還要滋潤。”
“哈哈哈...”
“怎么樣?”
“從云端跌落的感覺如何?被人看到真面目的感覺如何?”
狂笑聲中,流浪漢一腳踩在了李磊的胸膛上。
他仔細地看著李磊那張在魔化后變得猙獰無比的臉龐,又嘲諷著說道:
“這個怪物的身軀,還真是適合你。”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磊駭得臉色發白。
他掙扎想要用余力反抗,卻是愈發覺得自己沒了力氣。
流浪漢并沒有回答李磊的疑問,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你十歲就殺過人了。”
“但法條保護了你,官府封存了你的檔案,讓你安然無恙地脫身而去,讓你隱姓埋名地過上了舒適的生活。”
“這么多年下來,你真是被慣壞了。”
“你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從來不覺得自己該贖罪,甚至都沒向‘我’說一聲對不起。”
此時此刻,李磊心中早就沒了入魔者該有的莽勁。
他被面前這個疑似索命厲鬼的男人嚇得渾身發抖,只能哆哆嗦嗦地回應道: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該殺你的孩子,不該...”
“晚了!”
流浪漢冷冷一哼,又加重了自己腳下的力道:
“我不是說了嗎?”
“那個你需要向他道歉的男人,三個月前就死了。”
“被你殺死的。”
“你、你?”
李磊驀地瞪大了眼睛:“那你到底是誰?!”
“呵呵。”
流浪漢一陣冷笑,臉上的容貌竟是在笑聲中悄然發生了變化。
不過幾息功夫,他就換上了一張李磊從未見過的臉——裴常樂的臉。
“我是一個喜歡幫忙的人。”
裴常樂淡淡地說道:
“三個月前我接了一個‘項目’,準備幫助一個失去孩子的苦命男人獲得他應有的正義。”
“可是啊...”
“那個男人的心地實在是太善良了。”
“我把‘魔種’種在了他的心里,還把他引到你面前和你當面對質,讓他回憶起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苦,讓他親眼目睹你那張令人憎惡的臉。”
“可即便是這樣,他卻仍舊不愿殺人。”
“他放棄一切追逐你這么多年,為的不是要殺人解恨,而是要得到你真誠的懺悔和道歉。”
“我播下的‘種子’...”
“竟然就這么失效了。”
說著,他的嘴角悄然勾勒出一抹復雜難言的笑容:
“可惜,這個傻子不知道:”
“這世界上有些人渣,是沒辦法靠言語和真誠來打動的。”
“他們是天生的怪物,是無藥可救的惡魔,能他們贖罪的方式只有死亡,適合讓他們懺悔的地方只有地獄!”
“唉...”
裴常樂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感慨道:
“本來是打算讓他入魔的。”
“可沒想到,他竟然會死得那么窩囊。”
“沒辦法...”
“這次我只能親自出馬。”
“至于在這復仇故事里必不可少的入魔者,那可就得你來演了。”
“對了...”
他微微一頓,又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我給你的功法,你這些天來練得很舒服吧?”
“功法?”
聽到這番話語,李磊已然震撼得神情呆滯、兩眼發直。
他看了看自己那丑陋無比的魔物身軀,眼中頓時涌出了無窮無盡的恐懼:
“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都是你設計的陰謀?!”
“是啊。”
裴常樂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溫和起來:
“現在能死個明白了吧?”
“額?”
李磊微微一愣。
“那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