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談判
前往上海的火車上，郝更生詳細介紹道：“上海那邊，沈嗣良已經跟日本人接洽上了，除了日本人之外，同船來到上海的還有菲律賓體育協會的人。”
“菲律賓的立場是站在哪一邊？”陳強開口問道。
郝更生搖了搖頭：“這個還不太清楚，不過美國的立場就是菲律賓的立場，所以才需要你去上海。”
陳強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們得先知道美國人是站在哪一邊的，這樣我才能去找美國公使詹森。談判這種事情，我們得知己知彼才行！”
郝更生有些驚訝的看了看陳強，他沒想到年輕的城墻，竟然表現出日此老成的一面。
只聽郝更生接著說道：“無論美國人的立場如何，這次我們都不會讓步，南京方面已經明確指示了，日本人給出怎樣的條件，我們都不會允許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
郝更生說著，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他興奮的用拳頭砸了砸桌子，開口說道：“陳強，你知道么，我聽到這個指示后，心中真的很高興。面對日本人，南京方面終于肯硬氣一回了！這次談判我們絕對不會妥協！這次談判我們絕不要再喪權辱國！”
望著郝更生激動的樣子，陳強眼神中則透出了一絲冷漠。
只見陳強長嘆一口氣，開口說道：“實際上，南京方面已經妥協了。”
“你為什么這么說？”郝更生一臉不解的問。
陳強表情有些嚴肅，他向前靠了靠身子，用一種低沉的語氣說道：“郝督學，你之前說過，這次談判事關國家主權，但是國家主權，是能拿來談判的么？”
沒等郝更生反應，陳強接著說道：“這可是國家的主權啊，主權問題不是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這根本就沒有回旋的余地！東北本來就是我們的領土，還談判？這有什么好談的？主權問題沒得談！所以我說，當日本人提出要談論，而南京表示同意的時候，他們實際上就已經妥協了，已經屈服了！”
郝更生張了張嘴，他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反駁的余地。
陳強則深吸一口氣，和他料想的一樣，國府在外交方面，果然還是那個懦弱無能的國府，果然還是以對日妥協為主要思想。
陳強接著說道：“南京方面答應了這次談判，會讓日本人覺得，南京方面是有可能屈服的，所以這一次談判，日本人必然非常的強硬，我們談判的道路，也肯定會非常艱難。”
聽了陳強的這番話，郝更生眼神中閃爍起了一種迷茫，他仿佛是被陳強澆了一盆冷水，剛剛那種激動的情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如陳強所預料的那樣，上海的談判很艱難，日本表現的非常強硬。
負責先期談判的中國代表沈嗣良，由于接到了南京方面的指示，所以很干脆的拒絕了日本人要求偽“滿洲國”參賽的要求。隨后日本代表山本興忠表示，偽“滿洲國”可以按照英屬印度，參加遠東運動會。
之前上海舉辦遠東運動會的時候，英屬印度也曾經參加，不過當時英屬印度并沒有在賽前進行報名，而是以臨時身份參加了遠東運動會的比賽。按說這是不符合遠東運動會賽事規定的，但當時的主辦方中國跟英國保持著很不錯的外交關系，所以便給英屬印度開了后門。
當年是為了討好英國人，讓英屬印度走后門參賽，造成了一個先例，如今卻成了日本人策劃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的一種方式。
中國代表再次拒絕了日本人的要求，明確表示堅決反對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
“啪！”日本代表山本興忠直接拍案而起，他一臉憤怒的說道：“如果中國一定要反對滿洲帝國參加遠東運動會的話，那么我們日本便退出這次遠東運動會！”
旁邊偽“滿洲國”體育協會代表久保田也幫腔道：“日滿是一體的，有滿洲帝國參賽，才會有日本參賽，如果滿洲帝國不參賽的話，日本也不會參賽！”
“小日本不參加就不參加，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國代表在心中嘀咕道。
然而旁邊的菲律賓代表，在聽到日本人退賽的威脅后，表情卻無比的凝重起來。
談判的時候，日本人在上海做了很多的小動作，比如他們特地在上海舉辦了《王道運動之實現與理想》、《正者隊獲勝利》、《關于滿洲國之參加》等的專題演講會，同時山東日本青年聯盟，發表意為《為東亞秦山希望圓滿解決》的聲明，為偽“滿洲國”能夠順利參加遠東運動會而搖旗吶喊。
而日本所控制的報紙，也大肆的為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進行宣傳，日本、朝鮮、東北等地的報紙，全都是鼓吹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的消息，大造社會輿論。
在這種局面下，陳強和郝更生抵達了上海，然后他們找到了沈嗣良，了解了第一天談判的情況。
酒店當中，中國談判團的成員正在開會。
“看來日本人是鐵了心，要讓偽滿參加遠東運動會。”郝更生表情凝重的說道。
“日本的那個談判代表山本興忠，表現的非常強硬。而且不惜以日本退賽為要挾。”沈嗣良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關鍵是菲律賓代表的態度，如果菲律賓代表我們，那日本人的陰謀就絕對不會得逞，但如果菲律賓代表日本的話，那我們就有麻煩了。”
沈嗣良說完，望向了陳強，他知道如果想要獲得菲律賓代表的，需要陳強出力。
“陳強，你打算什么時候去見美國公使詹森？”郝更生接著問。
陳強想了想，開口答道：“在見詹森之前，我得做些準備，我需要最近一年來，美國的方面的報紙，特別是有關美國總統羅斯福新政策的報道。”
沈嗣良點了點頭：“好，你要的東西包在我身上，在這上海灘，想要過去一年的美國報紙，還是很容易的。”
酒店中，菲律賓代表正在商量談判的事情。
“日本人威脅說，如果不允許滿洲參賽的話，那么他們也會退出比賽，你們覺得這可能性有多大？”菲律賓代表布朗開口問道。
“我覺得日本人只是故意這么說說，他們是不會退賽的，這不過是一種談判策略。”手下開口說道。
“我不認同這個觀點，我倒是覺得，日本人真的有可能退賽，別忘了之前日本退出了‘國聯’，就是因為滿洲的事情。如今又是牽扯到滿洲，日本真的有可能退賽。日本人為了滿洲，連‘國聯’都敢退出，又何況是遠東運動會呢！”另一人開口說。
布朗點了點頭：“你們說的兩種情況都很合理，不過我個人認為，日本人只是以退賽為威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他們不會真的退賽的。但是失去日本隊的代價，是我們承擔不起的。我不敢賭的！我們這一次來上海的目的，就是確保比賽可以順利進行，如果日本退賽的話，那我們此行就算是失敗了。”
舉辦大型運動會是很燒錢的，未來辦一屆奧運會，不都是幾十億美金的投入！
菲律賓舉辦這一屆遠東運動會，也是花了不少的錢，付出了很多經濟代價。而在這個經濟大蕭條的時代，既然付出了經濟代價，菲律賓自然想要收回成本，先不說能不能賺錢，至少要少虧一點。
日本真的退賽的話，對于中國隊沒有影響，但是對于菲律賓這個主辦方卻是傷筋動骨的。日本也是看中了菲律賓這一弱點，以退賽為由向菲律賓威嚇，從而使得菲律賓站在日本一方，共同向中國施壓，迫使中國答應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
次日，談判再次開始，這一次陳強也出現在了談判現場，不過他只是坐在后面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看起來就像是個跑腿的。
“我方再次重申，我們不予承認偽“滿洲國”的存在，我們也堅決反對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沈嗣良鏗鏘有力的說道。
“我方也再次重申，如果不允許滿洲帝國參賽的話，日本會退出這次遠東運動會！”日本代表山本興忠針鋒相對的回應道。
談判看起來陷入了僵局。
而這時候，作為第三方的菲律賓代表布朗，終于站出來充當和事佬。
只聽布朗開口說道：“兩位還請稍安勿躁，凡事好商量。”
待到沈嗣良和山本興忠都平靜下來以后，布朗這才繼續說道：“兩位先生，如果你們還是咬住原來的條件不放的話，恐怕很難達成共識。我看不如這樣，兩位各退一步如何？”
“愿聞其詳。”沈嗣良開口說道。
“布朗先生有什么好建議么？”山本興忠也開口問。
布朗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倒是有個想法，不如讓滿洲的參賽隊只參加遠東運動會的表演項目，而不參加遠東運動會的正式比賽項目，兩位覺得這樣如何？”
“這倒是可以考慮。”山本興忠開口說道。
然而沈嗣良卻馬上反對道：“絕對不行，我們中國反對偽滿洲國以任何形式參加遠東運動會。”
“只是表演項目也不行么？”布朗開口問。
“任何形式都不行，包括表演項目！”沈嗣良很決然的說。
沈嗣良如此堅決的表態，卻讓山本興忠面露得色，為了得到菲律賓的，山本興忠馬上開口說道：“日本同意布朗先生所提出的方案。”
布朗一臉滿意的沖著山本興忠點了點頭，而后轉過臉來對沈嗣良說道：“沈先生，談判本來就是一個互相妥協的過程，日本的山本先生已經做出了讓步，這也表現出日本的誠意，如果中國想要繼續談下去的話，是不是也應該釋放一些誠意呢？”
沈嗣良沒有馬上答話，他已經看出來了，布朗已然是站在了日本人這一邊，現在他打算聯合日本人，向中國代表團施壓。
而布朗所謂的“各讓一步”，實際上是認可了日本人的要求。日本只是希望將偽“滿洲國”推到遠東運動會上，至于偽“滿洲國”以什么形式參賽，有多少人參賽，最終會得到什么樣的成績，這些都不是日本人所關心的，只要讓偽“滿洲國”參加遠東運動會，那么日本人的陰謀就算是達成了。
沈嗣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菲律賓代表布朗會偏向于日本人，但是他畢竟是得到過南京的明確指示，于是沈嗣良依舊很堅決的說道：“我方的態度，我剛剛已經表達的非常明確了，布朗先生，非常抱歉，你的提議，我方不能接受！”
布朗頓時面露難色，而此時日本代表山本興忠也主動站了出來：“我們日本的態度也非常明確，日滿是一體的，如果滿洲帝國無法參加這次遠東運動會，我們日本也會退出這次比賽。”
雙方又把各自的立場重申了一遍。
布朗望向沈嗣良，表情也顯得嚴肅起來，他開口說道：“沈先生，我們菲律賓作為這次遠東運動會的主辦方，非常希望促成這次談判，但是貴方的態度，讓我看不到任何談判成功的可能性。如果貴方不打算談判的話，那么我們作為主辦方，也只能考慮日本方面的要求，允許滿洲參賽！”
布朗一看沈嗣良擺明了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干脆就直接站到了日本那一邊，向中國施壓。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如果菲律賓允許偽滿洲國參加本屆遠東運動會的話，我將退出此次比賽！”
眾人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角落里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哪里來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是誰？退賽就退賽唄，有什么大不了的！還能嚇唬住布朗不成？”山本興忠心中暗道，臉上則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這個年輕人，大概是被愛國情緒沖昏了頭腦吧？你一個人退賽又能怎樣，你能代表中國么？”菲律賓代表布朗也是一臉的不屑，他望向了沈嗣良，仿佛是在說，好好管管你的手下吧！
然而沈嗣良卻沒有任何制止的舉動，不僅僅是沈嗣良沒有舉動，中國談判團的其他人，也沒有舉動。
布朗頓時有些不高興，這種國與國的談判講究的是身份對等，你出一個部長級，我就得出一個部長級。如果你出一個部長級，我只出一個科長級，這身份不對等，那還談什么？
布朗身為這次談判的菲律賓代表，他與日本代表山本興忠、中國代表沈嗣良是同級的，哪怕是偽“滿洲國”代表久保田，也不能和布朗平級對話。
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不知名的年輕人，直接站出來怒懟布朗，布朗自然會覺得顏面大丟。
布朗冷哼一聲，面色十分不善的對沈嗣良說：“沈先生，我希望你可以約束一下你們的人，我們現在正在談判，與談判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出現在這里。不能代表貴國的人，也希望不要插嘴干擾談判！”
陳強則是面無懼色，他直接走到談判桌前，看了看布朗和山本興忠，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我與這次談判有沒有關系，對了，差點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陳強！”
眾人微微一錯愕，他們顯然是聽過陳強的名字。
陳強則接著說道：“陳強這個名字，在中國很普通，中國人有很多人都叫這個名字。而我，不是別的陳強，就是你們所想到的那個中國運動員，陳強！”
“他是陳強！”
“那個洛杉磯奧運會上拿到五枚金牌，打破五個項目世界紀錄的陳強？”
“以一人之力戰勝美國田徑的那個中國人就是他？”
“他就是世界第一運動員陳強！”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現場無論是菲律賓人還是日本人，全都面露吃驚的表情。
如果放在后世互聯網的話，以陳強的名氣，這房間內的日本人和菲律賓人，怕是沒有人會不認識陳強，說不定有人還會專門關注一下陳強的微博。但是三十年代信息傳播途徑很單一，亞洲的報刊雜志上連照片都很少會出現，所以日本人和菲律賓人，只是聽過陳強的名字，而沒見過陳強的相貌。
布朗的臉上，那種不屑的表情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縷煩躁。
布朗之所以站在日本人這一邊，主要是擔心日本隊退賽，從而影響到遠東運動會的門票效率和，那樣的話這屆遠東運動會就很難收回成本了。
然而如果陳強退賽的話，造成的后果與影響，或許不比日本隊退賽輕多少，甚至還會更嚴重！
陳強“世界第一運動員”的名號已然是被全世界知道，論名氣的話，沒有運動員能比得上陳強，可以說陳強的名氣能自帶熱度，是賣票的保障。
這就好比未來舉辦一次田徑大獎賽，有博爾特和沒有博爾特，那熱度是完全不一樣的。觀眾或許對比賽本身不感興趣，但是對博爾特是感興趣的，他們原因花錢來看博爾特比賽。
也正是因為如此，未來很多體育比賽，主辦方都會花出場費來請大牌明星運動員來參賽，因為只有大牌明星運動員才能夠吸引到觀眾。
而且陳強可以參加五個田徑項目的比賽，只需要將這五個項目的比賽時間稍微分散開，那么在遠東運動會的田徑賽場上，都可以看到陳強的身影，也都能多賣不少的票。
更重要的是，菲律賓是美國的殖民地，菲律賓方方面都是受到美國所控制，陳強又是在洛杉磯奧運會上一戰成名的。在洛杉磯奧運會舉辦期間，菲律賓也是都能看到有關陳強奪金牌、破世界紀錄的報道。所以在菲律賓，陳強還是很有知名度的。
就算菲律賓土著不愿意花錢買門票看陳強，那些住在菲律賓的美國人卻愿意花一點門票錢，去看看那個在洛杉磯奧運會上大出風頭的中國運動員，究竟是什么樣子。
與之相比的話，日本運動員完全沒有知名度，在菲律賓，日本隊除了能吸引到日僑觀眾以外，好像沒有人會專門去看日本隊的比賽。
這么算起來的話，如果陳強退賽的話，給遠東運動會造成的其他損失可能會比日本隊退賽更大！
布朗頓時覺得，自己陷入到了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