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鋼琴靠窗。
窗外透露著一抹午后的陽光，整個教室里透露著一股炎熱。
畢竟現在是夏天。
那首簡單的“老師你好”彈完以后，徐老師活動了一下身體，又很認真地開始回憶起那個時候的課程，彈出了一首《小花匠》…
徐老師年級有些大了，彈出的聲音不如王矜雪那樣流暢，老式的鋼琴也透露著一股雜音，伴隨著電風扇的聲音，竟形成了一股格外詭異的感覺。
陸遠就這樣靜靜地閉著眼睛聽著，腦海中回憶起了許許多多小時候的事情。
當然，都是這個世界小時候的事情。
第一次觸碰鋼琴時候的怯生生，學習多哆啦咪發嗦時候的茫然與不解，以及鋼琴那熟悉的聲音。
記憶的門框逐漸被打開了。
他想了某個午后，自己一遍一遍地彈著鋼琴，一遍一遍地適應著簡單的旋律，幻想著美好的未來，整個人沉浸在這里面，一切都猶如煥發新生一樣的感覺。
他又想起了某種夜晚，伴隨著這種熟悉的鋼琴聲，很熟練地彈奏起一首鋼琴曲時候的快樂。
他想起來了轉學以后，戀戀不舍地看著鋼琴，被告知這是一項有錢人能玩的東西，不屬于他的絕望感覺。
這個世界的他自從轉學以后，已經完全放棄鋼琴曲，甚至把很多美好的記憶都深埋在心中。
因為，他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玩的東西，大抵上，他會和其他人一樣考個大學，找份工作，普普通通地過完一輩子，不可能遇到王矜雪，不可能遇到魏胖子，也不能在娛樂圈里呼風喚雨…
他仿佛看到了一段屬于他的人生正在逐漸走向消亡，若干年以后，他躺在病床上或許會回憶起這一段記憶，然后彌留之際會露出遺憾，最終離開這個世界。
這是這個世界的他能看到的路。
隨著《小花匠》結束以后，徐老師又開始彈奏起了另外一首稍微復雜一點的歌曲，叫《七月花開》…
這是一首英國那邊的鋼琴曲，有兒童歌曲的成份在里面，當然更多的是一種升華。
當聽到這首鋼琴曲的時候，陸遠面部肌肉微微一抽搐，隨后汗水從他額上流了出來。
空蕩蕩的老舊教室里，陽光照在徐老師的手里，鋼琴聲音逐漸變得濃密了起來…
“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上課的時候聽得很認真，當然，他非常喜歡音樂，雖然那個時候的他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天賦，也就是對鋼琴方面很熱衷而已…”
“看這里，我記得那個時候，他被其他男孩子欺負，好像偷偷在這里哭過，哭得很難受，是我在這里安慰著他的…”
“這里是操場，我不怎么和他們一起上課，我只是在寒暑假的時候看到他們在這里打籃球，當然，他沒什么運動天賦，打籃球基本上都是在看著，身體協調性也不是很好，體育課的時候，別人一會就能學會的體操，他往往需要很久很久…”
徐燦燦非常認真地開始介紹起陸遠的一些少年的生活，介紹的時候，她臉上難掩笑容與追憶，仿佛少年時候的陸遠在她心中有著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
很形象，同樣看起來也很生動。
“燦燦…如果，陸遠并沒有出名，更沒有出現在娛樂圈里，只是小鎮上的一個廚師，那么，你還會過來找他嗎？或者說，你還會再遇到他嗎？”王矜雪默默地聽著，不經意間，突然問出了這么一句話。
“當然，如果…”徐燦燦下意識地想回答會過來找他，但是，當他突然設身處地一想以后，她整個人呆住了。
如果陸遠真的只是鎮子上的一個廚子，從來都沒有任何才能的話，那么自己真的會過來找他嗎，會過來認識他嗎？
不會過來找他嗎？
徐燦燦反問自己，但隨后，她卻發現這根本沒有任何答案。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
“會嗎？”王矜雪默默地看著徐燦燦。
“我不知道會不會…不過如果他不會出現在網絡上的話，我大概很難想起這段關于童年時代的記憶了，如果想不到然后又遇不到的話，那么，應該不會吧。”徐燦燦抬起頭，然后搖搖頭。
她的眼神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復雜。
她突然意識到，陸遠少年時候的記憶在她心中其實也并不是非常重，畢竟，這是能短暫性遺忘的記憶…
“緣分真的很奇怪…如果陸遠不會突然跑過來跟我推銷他的劇本的話，我應該也不會和陸遠有什么交集…”王矜雪沒有和徐燦燦對視，而是看了看其他地方。
不過，這個世界沒有如果不是？
“嗯，對。”徐燦燦默默地記錄著一些東西以后看向了那間教室。
隨后，她看到愛德華等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教室的另外一個窗戶口下小心翼翼地透過縫隙看著教室里面的環境，模樣如果做賊一般。
徐燦燦和王矜雪也走了過去。
隨后…
他們看到窗戶內，陸遠靜靜地坐在最后一排閉著眼睛聽著鋼琴聲…
明明是這個世界的鋼琴聲，但陸遠卻仿佛聽到了原先世界的召喚聲。
他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段記憶。
想起了那個教自己鋼琴的女老師，同時不止一次夸贊自己在鋼琴方面很有天賦，雖然年紀大了，但只要努力堅持下去，還是有希望的感慨聲音。
那個時候，陸遠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學鋼琴實際上就是為了騙女孩子，然后展現自己多才多藝的文藝青年本事而已，畢竟大家都在這么玩。
天賦？
把這個天賦當真那就是傻子。
一幕幕記憶在陸遠腦海中穿插而過，然后陸遠發現自己身邊響起了《致愛麗絲》的聲音，《致愛麗絲》的聲音響完以后，他又聽到了《不朽的樂章》的瘋狂旋律，最后，又出現了《卡農》的聲音…
這些，都是他曾經嘗試過的鋼琴曲，除了《不朽的樂章》和《野蜂狂舞》沒彈出來過以外，其他都彈過至少一遍。
記憶逐漸更加清晰了起來，他已經聽到了《命運》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鋼琴曲！
對的！
“他是一個巨人，整個鋼琴歷史上，甚至是整個人類音樂歷史上，他都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巨人…”
“可是…上天對他卻非常殘酷，如同絕境一樣…”
“這是一首非常沉重，但又非常暢快淋漓的曲子，我每次彈這首曲子或者看電視上那些交響樂演奏的時候，我都會感覺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人，而那個巨人，用他的心血，用他的最后力量撕開黑暗…”
“可惜，我無法代入那種情緒，不然的話，這首曲子可以彈得很好…”
陸遠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女老師哀嘆而又可惜的聲音，然后，陸遠看到女老師一步步走向鋼琴旁坐下，伸出手，彈起了《命運》。
畫面一轉，陸遠又出現了那個巨人的故事和經歷。
他嘗試著，把自己融入在那個故事里面，他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奇怪家庭畫面，嗜酒的父親，早逝的母親，以及地位懸殊的初戀情人…
仿佛走馬觀花一樣，陸遠扮演著那一個角色，然后，他又想起了逐漸開始耳朵聽不清，開始憤怒，開始慢慢變得歇斯底里，覺得這一切都不公，憤怒之下，又完全沒用任何辦法，命運仿佛一個怪物一樣，狠狠地壓迫著他，一個鋼琴家，最不能接受的東西就是自己彈奏的東西自己聽不見，沒有了聽覺，那么一切…
還有意義嗎？
他開始絕望，開始感覺一切都伴隨著黑暗，毫無任何黎明，仿佛一切都拋棄了他一樣，這個世界都無法再給他任何一點點歡樂了。
黑暗，繼續黑暗，黑暗到無窮無盡…
絕望，絕望到了極致，然后內心深處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憤怒感。
畫面全部崩碎，緊接著，兩輩子的記憶全部也一起崩碎。
然后！
“咚”！
厚重的鋼琴聲響起…
這是什么？
這是…
《命運》！
《命運》來了！
陸遠耳畔突然出現了《命運》的聲音，隨著這個聲音響起的剎那…
陸遠突然睜開眼睛。
突然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他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陸遠的聲音同樣毫無任何征兆，帶著無盡的倔強，無盡的憤怒，以及無盡的不甘心！
前方，正在彈奏的鋼琴聲戛然而止…
徐老師看著突然站起來的陸遠一時間，竟被陸遠這股氣勢所震住了。
窗戶外面，愛德華等人也是瞳孔一縮。
他們看到了什么？
他們看到雙目通紅的陸遠一步步朝鋼琴方向走去，整個人仿佛換了一個人，好似聽不到周遭的任何聲音一樣…
他的眼中，不對，他的整個世界之中只有那架鋼琴。
以及那腦海中回蕩著的旋律。
“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
徐老師下意識地退到了一邊。
然后他看到陸遠坐了下來。
當陸遠觸碰到那架鋼琴以后，他手微微哆嗦了一下…
然后，腦海中那《命運》的旋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了。
“咚”
鋼琴聲響了起來，緊接著，陸遠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