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和海倫娜立刻跑出寢宮,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幽暗的光線,迷蒙的暴雨,蒼白的路面,城市一如既往地沉寂,宛如謝幕的話劇。
王庭西區的拐角處,不知從何時開始出現了一個皮膚慘白、渾身腫脹的女人,正往寢宮的方向緩步走來。
只見她張開雙臂,緩慢地朝著三人走過來,凄冷的風雨之下,烏黑的長發四散而開,像無數觸手一般盤旋扭曲。不僅如此,她的腳步很輕,完全沒有一絲聲響,宛如飄在空中的虛影。
她渾身不著寸縷,泛著一種浮腫的慘白,胸腔往上到頭部,被某種利器斬出一副‘剖面圖’,內臟組織就這么直接暴露在風雨中。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雙手纏著漆黑的鐵鏈,一直延伸到背后的雨幕深處,仿佛在拖拽著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東西?”勒里克只是一個中年技術宅,哪里見過這種陣勢,嚇得差點癱軟在地。
“幽鬼…是個大家伙。”西蒙盯著那個詭異的身影,細密的汗珠從他的額間滲出。
“這種東西,咱們能對付嗎?”海倫娜的眼神無比嚴厲,就像一柄鋒利而秀氣的短刀。
“不要說對付了,被這玩意盯上,活命的幾率比狙擊槍爆頭還低…哈哈哈…開玩笑的。”西蒙蒼白的嘴唇顫抖不已,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嗚——!!
恰在此時,一陣狂風刮過寢宮的破窗,發出尖銳的聲音。
勒里克嚇了一跳,凝目一看,隨著女人緩步前進,比烏云更為深沉的黑云,正迅速朝著寢宮的方向擴散。那個女人手臂上黑色鐵鏈的末端,恰好沒入天空的黑云深處——她居然拖拽著厚厚的黑云,拉動漫天風雨一起行動。
“那玩意也算是幽鬼嗎!?”勒里克發出了破音的尖叫。
“這是最近剛剛出現的大家伙,見到她等于見到死神。咱們的世界已經脫離常識了,再這樣崩壞下去,遲早變成人間地獄。”海倫南喃喃的說著,忽然猛地一個激靈,朝著寢宮的出口方向逃去:
“愣著干什么?你們還不快跑!”
“快走!”
大難臨頭,西蒙此時也顧不得勒里克這個新成員,只是提醒了一句,便邁開步伐,化為一線模糊的殘影迅速遠去。
勒里克見二人就這么拋下自己跑了,只覺得胸膛像是被什么利器穿透一樣,涼颼颼的竄著風。
“臨時組隊的野人果然靠不住。”
不過他倒也沒忘記跑路,雖然速度較之二人慢不少,卻也在極力遠離背后的女人。
“別過來啊,別過來啊!”
勒里克一邊奪命狂奔,一邊回頭觀察情況,發現女人慘白浮腫的身影在王庭大道上蹣跚而行,和自己還有上千米的距離。確定自己暫時還算安全之后,他咬著下嘴唇,絞盡腦汁的思考脫身之策:
“前面有鏡湖的河道,這會兒正在下暴雨,水流一定很疾。跳進河水里的話,順水漂流說不定能撿一條命…”
想到這里,勒里克再度扭頭朝身后望去,就在這時眼前一花,女人徹底消失了。仿佛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生物出現過,沒有女人,沒有鎖鏈,也沒有像是泥石流一樣壓過來的漫天黑云。
“呼…”
前面陡然傳來一聲沉重的吐息聲,聲音近在咫尺,仿佛緊貼在自己面前響起。
勒里克陡然一驚,急忙回過頭。
前面泥濘的道路上,那名慘白浮腫的女人拖拽著黑云,正朝著自己迎面走來。
“啊啊啊!”
勒里克慘叫一聲,兩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身體剛好砸碎了破爛不堪的泄水板,于是一頭摔進下水道。整個人頓時被渾濁的水流淹沒,順著湍急的污水穿過下水道,朝著王庭外的上湖區漂去。
深夜,萬籟俱寂,黑暗像布帷一般遮蓋了天地。
埃赫塔頓城被陰云所盤踞,整個蒼穹就像被裹尸布包裹一般,透出濃重的死氣。
城市空寂的街道,極其昏暗,配合陰冷的雨幕,彷如地獄的囚籠。
然而,在這昏黑之中,忽然傳出了人的咳嗽聲…臨近鏡湖的河道里,忽然伸出一只沾滿淤泥的手,死死抓住了河畔垂落的樹枝。
掙扎了片刻之后,勒里克從艱難的鉆出水面,一邊大口大口喘息,一邊竭盡全力的朝著河畔爬去。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可不能被淹死…”
他激勵著自己,用力抱緊枝條,一點點朝著岸邊移動。
腳下幾次打滑之后,幾乎虛脫的勒里克終于爬到岸邊,顧不得休息,他咬著牙鉆進了一間民房。確定無人跟蹤之后,勒里克小心的關上門,這才癱軟下來。
黑暗中,他在屋子里脫掉衣物,擠去水漬擦干凈身體,將衣物掛在干燥的地方晾著——末日求生了這么久,基本的求生知識勒里克也懂不少,知道濕漉漉的人容易最染病。
摸索了半天之后,勒里克在臥室里找到一條沾滿灰塵的地毯。
“救命的毛毯啊!”
大喜之下,他不顧骯臟,只是抖了抖灰塵,便將地毯裹在自己的身體上取暖。
經歷了極度的恐慌和疲憊,勒里克心里稍稍安定,便感覺一股睡意襲來,于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轟——!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聲巨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勒里克猛地一個激靈,直接裹著地毯站起身,窗外忽然有一束凜冽的銀芒閃過,令他一陣毛骨悚然。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難道又遇到了幽鬼,不會這么倒霉吧?太陽王在上,您老人家顯顯靈,保佑保佑我吧。”
勒里克兩股打顫的走到窗邊,貓著腰朝著街道望去,發現西北角落正閃爍著刺眼的銀芒。
銀芒之中,是一個朦朧的黑影,身材高大,似乎是個男人。
只見那男人揮舞著短劍,在暗黑之中,使勁地斬著什么。
銀色光芒的照耀下,情景漸清,男人揮劍疾斬的對象是一具尸體…一具紅發女人的尸體。
嗤嗤嗤嗤嗤——!
極速閃爍的劍影之下,女尸血肉橫飛,污濁的鮮血爛肉像是噴泉一樣,不斷飛濺;男人的身體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但他卻恍然未覺,只是一劍接著一劍,狂熱地切割著那具女尸。
很快,尸體被碎成無數塊,男人看著自己的杰作,發出了瘋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幽鬼!?去你碼的幽鬼!還不是被老子給剮了!”
勒里克很熟悉這個的聲音,知道他就是剛剛拋棄自己逃跑的西蒙。
就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是一個人,他的妻子海倫娜呢?他砍的那具女尸又是什么,真的是幽鬼嗎?幽鬼也能被砍的血肉橫飛?
勒里克不敢深思,只是屏住呼吸,暗暗祈禱那個幾近瘋癲的男人不要發現自己。
然而他祈禱似乎并沒有什么用。
或許是狂亂的心跳暴露了行蹤,西蒙猛地轉過身,像是感應到有人在附近窺測,狠戾的目光四處游弋;很快,他便鎖定了勒里克所在的民屋,提著滴血的短劍,大步走了過去。
嘭——!
西蒙一腳踹開民屋的大門,帶著凄厲的風雨邁入大廳,鼻子嗅了兩下,便順著氣味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
噴——!
臥室的房門轟然傾倒,在勒里克驚恐的眼神中,渾身濕漉漉的光頭壯漢,手持著短劍出現在自己面前。
“嘿!”
看到蜷縮成一團的勒里克,西蒙癲狂的臉上露出獰笑,握緊了手上沾血的短劍,闊步朝著他走去:“假的,都是是假的!幽鬼…幽鬼都去死…都去死。”
“等等!等等!我是人啊!我是真人,不信你摸摸我,我是有體溫的!”勒里克一邊拼命的后退,一邊慌亂的解釋著。
“幽鬼都要死。”
西蒙仿佛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一個箭步上前,單手掐住勒里克的脖子,將他從地板上提了起來。接著,他喃喃自語著類似于夢囈的話,舉起短劍,朝著勒里克脖子上的大動脈扎去。
“呃!”
就在短劍幾乎刺破勒里克的皮膚時,西蒙身形一滯,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下意識松開了對方的脖頸。緊接著,他手中的短劍也到落在地板上,殷紅的血跡順著鋒刃滑向地板,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呼!呼!呼!”
死里逃生的勒里克落地之后,像條脫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然后掙扎著站起身,朝著房門的方向跑去。
當他跑到門邊的時候,西蒙魁梧的身體‘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震的整個房屋嗡嗡直顫;緊接著,這個男人猛地向前伸出手,用力拽住勒里克的小腿,痛苦的呼喊著:
“殺了我!快!殺了我,否則就來不及了!”
“滾啊!快放開我!”
此時的勒里克哪顧得上這個,抬腳就往他的臉上踹,將西蒙的臉踹的幾近變形。
“快殺了我!”
男人滿是痛苦的扭曲臉龐緊緊盯著勒里克,一只手抓著他的小腿,一只手扼住自己的喉嚨,胸膛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然而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咕哇!”
西蒙怪叫著張開嘴巴,上下顎裂成夸張的形狀,形成血淋淋的裂口。
緊接著,一只慘白浮腫的手臂從他口中貫穿而出,并且慢慢的向外延伸…這個男人的咽喉也像是充氣的皮球一樣,不斷鼓脹,整個人跟著瘋狂的痙攣抽搐起來。
在這過程,男人眼睛逐漸翻白,然后猛地抬起頭,任由一個慘白浮腫的無臉女人,緩緩從他嘴巴里鉆出來。
此時此刻,在勒里克的眼里,那個女人像極了一直破蛹而出的蠕蟲,以一種扭曲怪異的姿勢,一點點撕裂開西蒙的身體,出現在布滿灰塵的陳舊房間內。
看到女人暴露在外的內臟和腦漿,他瞳孔收縮成了針尖般的一點,整個身體如墜冰窖,通體陰寒——這不就是之前那個雙手纏著鎖鏈,帶著黑云一同前進的幽鬼么!?
“被這玩意盯上,活命的幾率比狙擊槍爆頭還低。”此時此刻,勒里克像是走馬燈一樣,回憶起了西蒙之前說的話。
既然如此,自己這回估計是死定了。
仔細想想也對,普通的幽鬼已經那么難對付了,這種現象級的幽鬼,又怎么可能靠跳河擺脫呢。
逃不掉的…西蒙那么強,這會兒還不是生不如死。
勒里克渾身僵硬的坐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幽鬼自內向外,像是翻口袋一樣——把西蒙變成一具內臟骨骼在外、皮膚毛發在內,看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血尸。
脫離西蒙的身體之后,浮腫蒼白的女人跪倒在地板上,一下下的用膝蓋朝著勒里克這邊爬來。
面對著恐怖的幽鬼,勒里克恐懼的渾身顫抖,牙齒咯咯作響,身體好像石化一樣癱坐在原地,根本使不出逃跑的力氣。
陳舊的臥室內,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汨汨鮮血順著西蒙的尸體朝著蔓延。
慘白的女人一點點爬向勒里克,就在她距離對方不足一公尺的時候,這個男人卻從地上站了起來;這一瞬間,他臉上的恐懼消失的無影無蹤,直接走到爬向自己的幽鬼面前——單手掐住幽鬼的脖頸,像是提一只小雞一樣,把她從地板上提了起來。
“這條世界線的情況,比我想象的嚴峻很多啊。”勒里克掐著幽鬼的脖頸,喃喃的說道。
下一瞬間,他眼中燃起了熔金色的火焰,說話的聲音,也變成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丑東西,你快點去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勒里克’冷漠的注視之下,女人發出整耳欲聾的尖叫,慘白浮腫的身體忽然燃燒起來;幽鬼像是融化的蠟塊一般,在火焰中極速的扭曲變形,瘋狂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鉗制,然而無濟于事…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差不多有4級恐懼獸的水平,不是正常人能應付的東西。”
消滅幽鬼之后,‘勒里克’拍了拍手,眉頭緊縮起來,露出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