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化龍
零下九十度，十五倍重力，距離結束還有七小時。
然而此時的伊文是疲憊之師，強弩之末，再也堅持不住，只能緩緩的原地踱步，維持一點點熱量。四肢百骸一片冰寒，仿佛有冰渣混入了血管，全身上下都隱隱作痛。思維也開始趨于停滯，出現大段大段的空白，仿佛連腦漿都被凍結了一樣。
“還有七個小時才會結束，可是我就快凍死了…”
伊文在心里默默讀秒，此時的每一分鐘，對他而言都有外界的一個小時那么漫長。
天知道身體凍成了冰疙瘩碎成一地后，圣體祝福還能不能繼續發揮功效。雖然從來沒有試驗過，但是他心里也有底——大概是做不到的，否則自己根本不會被凍傷，應該一直精神抖擻才對。
極寒環境會影響圣體祝福的發揮，這個意外的發現，應該算是苦修中的第一個收獲。
伊文雙手環胸，蜷縮著身體，漫無目的的艱難前行，全身上下都凍結覆蓋了一層雪白的冰霜，睫毛凝上了冰晶，使他看上去像一只長滿白色毛發的野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重力沒有繼續追加，但是溫度又下降了五度。
零下九十五度的超低溫，加上十五倍重力的共同作用下，伊文的身體狀況持續惡化，到現在為止，早就不是手腳麻木的程度了。就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吃力，胸膛和肺臟好像裂開了一樣，每一次呼吸，都會造成巨大的痛苦，仿佛是冰刀剖胸切肺一樣。
在這過程中，他的意識也進入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物我兩忘，只剩下強烈的求生意志。
“記住，綜合格斗術的精神境界是水，水清澈透明，與萬物無爭；能自然地由高處流往低處，也可以安靜自然地匯集于一處！”
卡倫茲昔日傳授的話語，仿佛來自一臺出了故障的收音機，聲音時高時低的縈繞在耳畔。
“水…水的境界。”
伊文無意識的呢喃著，聲音逐漸清晰，混亂腦袋中的求生欲，隨即被迫切變強的執著取代，靈臺藉此恢復了一絲清明。
“…想象水的靈活性，它透明可看穿，但有時也能遮蔽視野；水能分成兩塊，繞過障礙，而在另一邊又合而為一；水很溫柔，但也很剛猛，能摧城拔寨。讓你的思維如水一般沒有束縛，招式變幻的偉大可以在水中得到啟迪！”
卡倫茲的聲音漸漸清晰，蘊含深意的語句，像是一道驚雷般，轟然炸響在腦海深處，然后成百上千次的不斷回放起來。
距離死亡僅隔一線的現在，他剛剛恢復的意識，竟是前所未有的集中，好像將整個生命濃縮到這一刻，盡數注入了綜合格斗術的境界中。
咔——！
伊文沉入擊技的境界，露出思索的表情，冰雪遮掩下的脊椎突然往下一沉。背脊兩側肌肉輕輕蠕動，像是水面的漣漪般，極有韻律的蠕動伸縮。沿著脊椎向下慢慢隆起，不一會兒功夫就從上到下連成一片，筋肉迅速板結鼓脹起來。
短短的剎那間，皮膜、肌肉、血管膨脹出釋放大量熱量，同時又被板結的奇特結構鎖死在體內，就像是穿上了一層宇航服，將身體和外界的溫度完全隔絕開。
砰——！
他緩緩的伸展雙臂，兩肩向上，雙手交叉著舉到頭頂，就在這變化完成的一瞬間，伊文兩臂上的肌肉群齊齊一痛，覆蓋的冰雪皸裂、青筋好似蛇群一般劇烈蠕動起來，逐漸釋放出巨大的熱量。
雙肩、上臂、前臂、乃至手腕，甚至手指頭上，全都肉眼可見的膨脹粗大，隱隱泛起熾熱的紅色，卻詭異的沒有一絲水汽蒸騰。
伊文眼睛一動，雙手瞬間捏成鷹爪，兩條胳膊上的肌肉紋理清晰醒目，肌肉群擠壓著筋骨皮膜層層板結，極富韻律的微微蠕動——就像是蛻皮后蟒蛇，正在適應自己膨脹的身軀。
這些肌肉無一例外都是極其內斂、乃至于完全不顯眼的小肌肉，此時凸顯出來與大肌肉塊板結聚合，浮現出的健美輪廓，竟有一種鋼鐵澆筑的質感。和背脊一樣，將熱量死死的縮在體內不漏半絲。
伊文瞇起雙眼，舌尖抵住上顎，頭微抬，舉起的雙手緩緩下壓，一路經過胸膛、小腹、腰胯最后直抵雙膝。脊椎的再度聳動曲彈，像是引水的蛟龍一般，帶動凸起的肌肉群，一片片的向下蔓延板結。
這一幕，就像是古代行軍的將軍披掛鎧甲一般——他的肌肉就是鎧甲。
呲——！
他只覺得脖頸一燙，順著雙臂灌下的熱量涌進頸椎，形成強烈的刺激，另原本近乎凝滯的血液驟然流動。仿佛瀑布一般奔流之下，頸椎就像是蛟龍入海一般，猛地一陣劇烈擰動，自頸椎到尾椎，發出一連串低沉的悶響，似春雷、似怒風、似龍吟。
熱量順著脊椎往下，節節遞進，從腰胯、大腿、膝蓋、小腿，腳踝，最后流入每一根腳趾，盤旋半圈之后，一眨眼又逆沖著涌向頭頂。途經脊椎時，自尾椎到頸椎又是一陣低沉的悶響，自骨髓深處涌出一股暖意，慢慢流向四肢百骸。
蛟龍入海，登天化龍！
轟——！
伊文頓時感到一陣氣血翻騰，熱騰騰的直沖腦門，原本近乎凍結的腦漿，似乎也被這股熱氣所影響，頃刻間散去寒意，反而有種酒氣上涌暈乎乎、熏熏然的感覺。
砰砰砰砰——！
同時，他的心臟也開始狂跳，仿佛擂鼓，飛速的抽取血液并將其泵向全身，在這過程中體內的熱量不斷攀升，又被鎖死在體內無法外泄，使得皮膚漸漸泛紅。
“脊椎簡直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伊文瞇起眼睛，感受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之后，心中一陣狂喜。
他全身上下肌肉膨脹板結，骨骼筋膜嗡嗡震顫，另他的體型看上去足足膨脹了三分之一，脊背上凸起的頸椎骨陣陣低吟，仿佛是暴躁的火龍一樣伺機傷人。
伊文記得卡倫茲跟自己說過，綜合格斗術中段能夠換血生髓，什么時候把脊椎練的活過來，什么時候就接近了換血生髓的水平。
對方曾經將脊椎比成江河，將全身的勁力比成流水，什么時候萬川歸流，什么時候脊椎這條江河就算是活過來了。不過比起江河，伊文更喜歡把脊椎形容成蛟龍，什么時候蛟龍入海，什么時候就算是登天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