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這就算開始了嗎?!”
隨著聲音的消失,伊文隱約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庇護屏障正在迅速遠離自己,因此有種莫名的不安。
轟隆隆——!
就在他還沒有來得及想的時候,地面猛地晃動了一下,綿延無盡的道路仿佛受力的絲帶,曲折卷動著高高揚起,接著像是心電圖一樣不斷上下起伏著。
“怎么回事!?”
在這過程中,伊文仿佛騰云駕霧一樣飛了起來,身體輕飄飄的感不到一絲重量,像是羽毛一樣不斷向上攀升。空中隱約漂浮著白色翅膀的天使,只是它們的笑太過恐怖,甚至猙獰兇狠,讓人無法與天使聯系起來。
呼——!
攀升到頂點之后,他的身體開始變得沉重,轉眼間極速墜地,恐怖的氣流仿佛無數刀刃一樣撲面而來,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到全身。
“在這里被摔死,現實里也會死!?”
伊文想到這一層,迅速擰動腰胯調整身形,找準重心,接著像是高空墜落的貓那樣張開四肢,穩穩的墜向地面。
砰——!
他以一個四肢伏地的姿勢,狼狽不堪的落在道路上,瞬間翻滾了兩圈卸去力道——背脊貼著道路邊緣,差一點點就被甩出邊界。
“我確定這不是做夢了…”
伊文忍住疼痛翻身而起,邁開步伐向前奔跑,接著意識到那股沉重感并沒有隨之消失——很接近十倍重力加身的感覺,但又有本質的區別,更像是來自精神層面的壓力。
忽然,身后似乎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叮叮…叮叮…
就像是有人在搖晃鈴鐺的聲音。
突然,一陣大風從身后刮來,氣流中混雜著淡淡的霉變味和血腥味,伊文頓時一陣惡心,感覺背后空降了一座大型屠宰場。
“喂,回頭看看我!”
就在他犯惡心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枯涸的手風琴。
“看你老母!”
伊文聽它這么說了,自然是不肯回頭,硬抗著沉重的精神力,保持平衡的同時,在這條不斷上下顛簸的道路上奮力前行。
“回頭看看我!”
那個聲音這次的語氣更加嚴厲,隱隱又靠近了一些,就像是嚴冬的朔風一樣,冰冷刺骨。
“不看!”
伊文毫不猶豫的懟了回去,心里也是一陣發毛,整個后背連帶著脖頸都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隱約間好像有什么東西混在風中舔拭自己——正是這種感覺,令他情不自禁的想回頭看一看,但是對未知的恐懼,又有效遏制了他的好奇心。
“你就是所謂的夢魘吧?是不是想騙我回頭,然后用你的丑臉嚇唬我啊?別做夢了,我今天就是累死在跑道上、把兩條腿跑斷,也絕不回頭!”
他大吼著為自己壯膽,鄙視身后追逐自己的東西,兩腿又加快了速度。竭力奔馳帶來的感覺除了疲憊之外,還有一陣陣的頭疼,像是一臺抽水泵連接著自己的腦漿猛抽一樣,讓人難以忍受。
路的盡頭還是路,飛鼠鎮依舊靜靜的坐落在遠處,道路右側現在日照當空,左邊暗如黑夜。身后刮來的氣流愈來愈冷,他凍得直打哆嗦,精神也愈來愈虛弱。
“呼…呼…呼…”
奔馳不斷顛簸的道路上,伊文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在跑輪里的倉鼠,不停地往前沖,可前面的路根本沒有盡頭。
“我是不是被暗算了?”
隨著頭疼的癥狀愈來愈嚴重,他開始質疑自己看到的一切,動作漸漸遲鈍,冰冷的寒氣也一絲一絲向身體內部侵蝕——越是這樣,他越沒有底氣回頭一看。
“不對不對…那個聲音說,消滅夢魘可以獲得獎勵。可是我現在拼命往前跑,連迂回的條件都沒有…該怎么殺了它?”
伊文竭力保持冷靜,從劇烈的疼痛中保持著一絲清明,目光掃向了始終與自己遙遙相望的飛鼠鎮:“而且,道路也是長的漫無止境…這樣下去我就快被榨干了…就算不被夢魘殺死,也會活活累死。”
“快回頭看看我啊!”
這時,夢魘陰魂不散的聲音再度襲來,像是冰冷黏稠的爬行動物一般,粘附在伊文的尾椎上,輕飄飄的一路滑行到胸膛里,令他通體生寒,奔跑的速度再度下降。
看就看!老子殺的恐懼獸能環繞太空城一圈,還會怕你這個煞筆?
伊文知道這樣下去也是死路一條,當即橫下心,決定回頭跟它拼一波。
“呼!”
他猛地吐氣開聲,右腳踩地,整個身體以右腿為支撐點瞬間一旋,扭轉身形的同時,將精神沖擊和拳頭一起送了出去。
然而這壯士斷腕的奮力…卻撲了個空。
前面是黑壓壓的夜幕,整個天地都被黑暗所湮沒,仿佛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沒有一點星光,隱約間透著陰森的感覺。空間非常很安靜,靜得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所謂的夢魘更是不見了蹤影。
在伊文驚訝的視線中,一束束天光悄悄地降臨下來,穿透了黑沉沉的夜幕,仿佛旭日破曉一般,驅趕著烏云流霧,為上下顛簸的道路鍍上了一層金色外衣。也就在這一瞬間,那股一直壓抑自己的沉重感突然煙消云散,頭疼的癥狀同時不翼而飛,整個人說不出的輕松。
“當你學會真面恐懼的時候,恐懼或許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強大,恭喜你54413號適格者,你通過了第一階段的試煉,評級優秀,請盡快趕到飛鼠鎮進行存檔。”
先前那個像旁白一樣,分不出性別的聲音再度出現,冷冰冰的向他表示了祝福。
“你是意思說…如果我一開始回頭,就能直接通關!?”伊文目瞪口呆。
“疑心生暗鬼,無形的恐懼比有形的惡魔更可怕,越是虛弱,直面恐懼的勇氣越稀薄。這是客觀的事實,半數的適格者都在第一輪被淘汰——在恐懼的吞噬下,更多人選擇了毫無意義的一直奔跑,最后活活累死。”
說完這句話,那個聲音一下消失不見,上下顛簸抖動的道路也平靜了下來。沐浴著淡金色的光芒,他轉過身準備再度奔跑,卻發現發現原本遙不可及的飛鼠鎮,已經觸目可及。
進入飛鼠鎮的范圍之后,伊文發現自己的代號“54413”變成了光環,盤旋在腦袋上,還金燦燦的發著光,距離‘天使’就差背后插一對鳥翅膀了。
“我這是上天堂了么…”
他自嘲的一句,順著寬闊的石板路向前走去。
在往前望,是一座高聳削瘦的大型驛站,孤獨坐落在柔和的天光里,河道的柔波掩映著建筑的倒影,順著潺潺流水的聲音,一直延伸到了城鎮的深處。驛站門口鋪著一條灰白色巖石小道,道路看起來年代久遠,已經被歲月打磨出了細致而光滑的石面。
道路左側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空地,上面密密麻麻豎立著塊墓碑,在明媚的陽光下泛著鬼魅的光芒。
伊文好奇的走過去,靠近了第一排石碑,卻發現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實——這些石碑都根植在人類的背脊上。
這些生死不知的人趴在地上,沒有腐爛痕跡的身體一半沉入地下,墓碑就像是烏龜的甲殼一樣,生長在他們的背脊上。
“這些都是失敗者,既無法離開,也不能死去,永遠的停滯在這里。”老年婦女沙啞蒼老的聲音,從驛站門前傳來。
疑惑的順著聲音望去,他從驛站的陰影下找到了一個佝僂的身影——那是一位老到看不出年紀的婆婆,臉上布滿了溝壑,仿佛一張枯澀的老樹皮。
不知為何,伊文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她只是一具尸體,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這家伙難道是中立的NPC?”
懷著這個想法,他快步走了過去,靠近一看,才發現她腦袋上也頂著光環,只是顏色淡的快要看不見了。就和她的精力一樣,早已是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這座驛站,是飛鼠鎮唯一安全的地方,我已經待在這里三十年了。”她見伊文跟了上來,蒼老的臉上泛起一絲活力,喃喃說道。
“還能待這么久?不是說無法完成任務,就會精神死亡嗎?”伊文吃驚的問道。
“因為我沒有接任務…這么多年來,無數人試圖通關這場試煉,但他們最終的結局,都是躺在你剛剛見到的墓園里。”老人以看似平靜的語氣回答。
伊文從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希望,就像死氣沉沉的深秋,顯得灰蒙蒙的,毫無生機。
“這么說…我得一直通關才能離開?”他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每通過一階段,你就能蘇醒一次,等待倒計時消失之后,才會進入第二階段的試煉。那時候你可以選擇繼續游戲,或者和我一樣,一直滯留在這里。”
她抬起毫無生氣的眼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吃力的抬腳邁入了驛站內:“進來吧,這里就是存檔點,一旦邁入驛站的范圍,你就能從現實中醒來。”